离开村子的时候,天色刚刚黑下来。李二婶叹着气将几个馒头塞给我,三保和紫鹃摸着眼泪远远的冲我挥了挥手。我有些郁闷,该叹气和流泪的好像是我呀。我才十岁,以后就只能和坟地里的孤魂野鬼们为伴了,我为自己的命运感到难过。更为爷爷难过,十里八乡受爷爷恩惠的人很多很多,更不要说爷爷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一方水土的兴旺。可是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来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即使我离开村子去看坟地,也仅仅只有李二婶,三保和紫鹃三个人送我一程。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那一刻,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我为爷爷无私的付出感到不值,人生老病死,富贵祸福皆是注定,帮了你不要说感恩戴德了,连句谢谢都不曾有,实在是让人寒心,我决定从此以后,不会像爷爷那样轻易的帮助任何人。
给李二婶鞠躬谢过她给的馒头,同样对着三保和紫鹃挥了挥手,离开了生活十年的小村庄,走向了自己人生第一份光荣伟大,非常有前途的工作岗位——西山公墓。
西山公墓,离小村二十里地,离矾山县城七十里地,是矾山县唯一的公墓,而这片公墓的土地归村里所有,所以在工作岗位竞争如此激烈的年代,找到这样一份有前途的工作也是得益近水楼台。虽然我年龄小有雇佣童工的嫌疑,但是我又不要工资,只求一日三餐,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所以县里负责管理公墓的殡仪馆领导胖老头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暂时忘记了爷爷去世的忧愁,我开心的走在夜晚山间幽暗的小路上。即便是夏日,夜晚山间的小路依旧寒冷,明亮的月光穿过树林的间隙,照着山路上的石头泛着白光。风儿吹过,树影晃动,传来哗哗的响声,仿佛有人在身边窃窃私语。走了一半的路时,我发现前面一棵树下有个白影在徘徊。“你为什么不去阎罗殿报道呀!”我走过好奇的问道。“你你是人,还能够看见我”对方惊讶的说。“废话,不但是人,还是活人。不但能看见你,我还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生前做过什么善事和恶事,还知道你以后入鬼道成为矾山县的城隍。”我笑眯眯的说道,这都是善恶图教会我的,三界六道无量众生万象,一看便知前因后果,吉凶祸福。
“呜呜呜”白影居然哭了起来,我晕呀,这是什么情况,这鬼生前并无大恶,怎么死后不去投胎享下一世荣华富贵,却跑这里来瞎逛,难道有吓人的嗜好?我不禁感到好奇。“十殿阎罗不收我,说我阳寿未尽,可是我的尸身已被家人火化。无奈之下只好借这颗参天大树日夜容身,只是夏日炎炎,夜晚还好说,白日更加煎熬,只怕夏至一到,阳气太盛,我怕要魂飞魄散了。呜呜呜”白影凄凉的说道。仔细观了一下白影的临死时刻,我明白了,原来此人当时在医院处于假死状态,被医生错定死亡,儿女们忙着继承遗产,当天就将他火化了,可他还有三年阳寿,阎罗自然不收。
“生前养福不养德,福厚德薄入鬼道,是非公正怨分明,因果不报时未到!”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你不要走呀,不要走,!”白影急忙喊道,“有事情?”我问,“你不是说我,以后要当城隍的吗?我现在都快魂飞魄散了,救我一命吧!”白影哀求道。“魂魄散不了,你只是会受点苦而已,因为你生前虽然积善不少,但是太过纵容子孙作恶,所以才有此恶报。阳间有正气,你只要承受的住,三年之后,你必将面见十殿阎罗,会被封为本县城隍,你也会成为一名公正严明的好阴官的。”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身后白影不再哭泣,向我拜了三拜。
山路崎岖,偶然遇到一些孤魂野鬼,彼此各走各的,互不干涉,明月清风,照着荒山野岭,别有一番风姿。“啊!”一声凄凉的尖叫在我耳边响起,一个尖牙利嘴,披头散发,双目通红的小女鬼出现在我眼前,挡住我的去路。“我要吃了你!”小女鬼说完,血红的舌头伸出一尺长。“无聊!”我淡淡的看着。“额!居然没有吓住你。”小女鬼收回长舌,捂着额头郁闷的说。“我从小见的鬼比人还多,你还想吓我!”我觉得这个小女鬼太可爱了。“可是,我听那些鬼说,是人都会怕鬼的呀,为什么你不怕?”小女鬼十分不解。“凭时多行不义之事,常做亏心之事,偷奸取巧,阴暗猥琐之人才会怕鬼。”一边说话,一边观看小女鬼。可怜呀,原来是出车祸死的小姑娘,死时才七岁,一直形影孤单,吓人只是为了好玩。
“那岂不是吓不到任何人了。”小女鬼对自己伟大的事业感到前程渺茫。“你的事业还是很有前途的,这年头正人君子如同稀有动物一样,比麒麟凤凰还珍贵,阴险小人处处皆是,总会有人被你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我安慰道。“哦!”小女鬼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但是看了我一眼又暗淡下来。“难道是我出师不利吗?”她自言自语道。“也不是,具体原因比较复杂,不过你以后如果跟着哥哥我,一定保证你吓一个一个准。”我觉得以后带个小妹妹也是不错的,而且横死之人是无法投胎转世的,只能做孤魂野鬼游荡人间和鬼道之间。
“哥哥”小女鬼沉思道,“嗯,嗯,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名字,忘记了,鬼是没有名字的呀。”小女鬼有些难过,“没关系,我叫雨寒,你以后就叫雨萱吧,爷爷说我还有个妈妈,等我长大了带着你一起找到妈妈,小雨萱就不会觉得孤独,总去想着吓人玩了。”“好呀,好呀,以后雨萱跟着哥哥一起找妈妈,就不用专门吓人陪我玩了。”雨萱开心的在半空转着圈。眼前的一切景色猛然变的迷幻起来,传说中的鬼打墙!“快别转了,再转哥哥今天晚上走不出这个地方了。”我连忙制止住雨萱。雨萱听话的停下来,“哥哥,要去哪里?”雨萱问,“要上班的,西山公墓!”我挺胸抬头的回答,哥也是有工作的人。“噢,噢,以后雨萱跟着哥哥一起上班了。”雨萱又开始转圈,我一脸黑线,貌似这个妹妹不是很听话呀。
深夜的时候,带着雨萱终于来到西山公墓,密密麻麻的墓群中有一间小屋,推开吱吱呀呀作响的屋门,入目满屋尘灰,“哥哥要收拾屋子了,你乖乖的先去玩吧!”我对一直飘在身边的雨萱说,“收拾什么呀,多麻烦。”雨萱一脸不开心,接着身形飞舞,屋里刮起一股强劲的阴风,顿时,不仅仅是灰尘,连带的锅碗瓢盆,破旧的床单被褥都给阴风吹到了屋外,我急忙跑到屋外去追,结果早已不知所踪。回屋一看,屋里真的是干干净净,干净的只剩一张桌子和一张光板床,雨萱飘在一旁,血红的大眼睛眯成月牙冲我邀功。
实在懒的搭理她了,我紧紧的抱着自己可怜的行李和李二婶给的几个馒头,躺在光板床上,心里想:好吧,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