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寒开始有苏醒的迹象,身上的伤口也都基本上已经愈合了。江水蓝在病房外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急忙给父母各打了一个电话报喜。
三天后,当医生为江水寒拆下了大部分的纱布,江水蓝开始怀疑那些医生护士之前是否在故弄玄虚,因为弟弟那因为长期包裹纱布而呈现出奶白色的皮肤上,根本没有一丁点疤痕。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平时手上就是被刀片割破一点,都会留下个小小的伤疤,弟弟曾经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居然一点疤痕都没留下……这可真够神奇的。唔,看来这家医院的美容水平很不错的样子,以后有空要咨询一下……
江水寒现在已经不怎么像木乃伊了,四肢和头部的一些部位是最先被拆掉纱布的,看上去恢复的相当不错。眼睛、颈部和下身还处于纱布的重重保护之中,所以江水蓝无聊的时候总想去掀开被子检查一番,看看什么时候会拆掉,反正单人病房里有着很好的供暖,也不怕弟弟会冻着。
这两天爸爸妈妈也都来过两回,可惜弟弟还是时常陷入昏睡,苏醒的时候很少。即使难得苏醒,嘴里也是不清不楚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对外界的呼唤几乎没有反应。说话不清楚很正常,喉管还在那插着呢,但是,他为什么会听不到自己的喊声呢?是耳朵聋了?还是真像医生所说,他的大脑出了问题?
唉,就算变成了弱智也比死了或者植物人强多了……不过像弟弟这么帅的男生,要是真的变成个弱智,那老天也太没眼了,太可惜了哈……虽然现在的他跟帅是一点边都沾不上,好像连头发都没一根,真好笑。
想到弟弟的容貌,江水蓝忍不住又趁着小护士不注意的时候“检查”了一次弟弟的身体。
大概直到小学毕业的时候,姐弟俩才开始分开洗澡,而分床睡觉则是又过了三年。可以说,即便换成他们的父母,也没有这姐弟俩之间互相了解得更清楚——他们甚至可以闭着眼互相指出对方身上隐秘部位的胎记。之前纱布绑得太多还看不出什么,现在纱布越拆越少,江水蓝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前些天出现过的那种陌生感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仔细看去,弟弟似乎消瘦了许多,下颌骨的线条也比以前柔和了许多。胸部微微的隆起,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依稀就是女孩子乳房刚刚发育的样子。
江水蓝微微蹙起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只能勉强将之解释为弟弟的“胸肌”……
弟弟以前尽管比较瘦,身上的肌肉还是相当结实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骨头里都是肌肉”。但是现在看来,那些肌肉似乎全都已经变成了脂肪。在空气中恢复了弹性和光泽的皮肤好像比以前更加白皙细致,较之自己细心保养的肌肤也不遑多让,而手臂上不仅看不到原先存在过的汗毛,甚至连皮肤的纹理都几乎看不到。从腰部到臀部再到大腿,显现出一种光滑圆润的曲线,完全看不到原先棱角分明的肌肉块。
真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江水蓝只好再次进行自我欺骗,告诉自己,弟弟只是因为躺在床上缺乏运动而已……
难道爸妈没注意到弟弟的变化吗?江水蓝觉得自己应该去跟父母说说,让爸爸再去找那个林锐大叔谈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弟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世事就是那么难料,没等江水蓝跟父母谈起这件事情,当天晚上,江水寒的病情又发生了变化。具体是什么情况,跟上次一样,江水蓝也不得而知。林锐仅仅告诉他们,江水寒需要再次隔离治疗,不能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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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尽管不如传统的春节那么热闹,却也可以给人一个放松休息的理由。
往年这个时候,一家人总是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爸爸喝点小酒,妈妈炒点小菜,姐弟俩吵吵闹闹讲点笑话,温馨的感觉充满了整个小家。所谓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
然而今年这个第一天,家里却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傍晚时分飘起的小雪,也给这寒冷的冬夜又添上一片阴霾。江水蓝下了晚班已经是晚上10点了,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爸爸正扶着床上的妈妈吃药。
妈妈本来就有些偏头痛和神经衰弱的老毛病,前些天听说儿子的病情又出现了反复,心头一急,也病倒了。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调养几天就可以了。可惜药物治得好身体的疾病,却治不了心头的忧虑。
江水蓝拍打了几下大衣,把沾上的雪花抖落在卫生间里,然后跟爸爸打了个招呼,端了盆热水进入自己的房间。又是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弟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会恢复的更好了吧……
多伊姐姐和团里的几个姐妹前几天来过一次,带了不少很高档的营养品和鸡蛋,还帮着宽慰了妈妈一番,难得她们这么有心。不过多伊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却还不太会聊天,真是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她是怎么去应付那些追求她的男生们。
昨天弟弟的几个同学也买了些礼物来了一趟,没想到他那些狐朋狗友也知道了他出车祸的事情。尽管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人家心意算是到了,看来弟弟在学校的人缘还不错啊。
只是那个姓马的小丫头,也太没良心了吧。我说弟弟那么厉害怎么会出车祸,原来是为了救这个小丫头。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嘛,好歹弟弟也救了她两次,竟然到现在连脸都见不到一个,哼,架子还真大啊!这个卑鄙的、不要脸的……
江水蓝正坐床边,一边洗脚一边恨恨地诅咒着马伊莎,书桌上的电话分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急忙拿起话筒,以防铃声影响到妈妈的休息。
“喂……哦,你好,我是他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哦,好的,谢谢你啊。……嗯,好吧,再见。”
放下电话,江水蓝立刻光着脚冲进了父母的房间:“爸,妈,明天可以去看小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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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二天,不用上班的人们多半喜欢在温暖被窝里多睡上一会,可是江水蓝却顶着已经下了一夜的小雪,一大早就来到了江水寒所在的医院。
虽然生病的妈妈坚持要一同前来,但在父女的劝说下,还是先由女儿去看看情况,毕竟这么寒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病人出门。
值班的小护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抬头看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江水蓝。这些年轻的小护士早就和江水蓝混熟了,但同时也对她所谓的“弟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为什么她总说是弟弟呢?明明就是一个发育比较迟的妹妹嘛!”小护士撅着嘴巴对身旁的小姐妹道,“而且院长居然还特别关照……”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漂亮?”另一个小护士一边检查着小推车上的瓶瓶罐罐,一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值班室的门外,“不过他们家里好像也不是特别有钱的样子,却有院长这样的关系,还有专人看护……你瞧瞧,这些药都贵的要死,真舍得用啊!”
“反正人家能报销,当然什么药贵用什么了……别多说了,快去吧。”
江水蓝跟着小护士进入病房时,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先来一步了。病床边坐着一名少女,长发披肩,面容姣好,穿着贴身的浅蓝色毛线衣,凸显出美妙的身体曲线。少女轻轻握着病床上江水寒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低头垂目,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毫无所觉。她的身后站着一名秃顶的中年男子,透过大大的黑框眼镜,望过来的目光中似乎包含着一些尴尬和……说不清楚的成分。
身着灰色风衣的林锐就站在门边,扬手跟江水蓝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中年人身旁:“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马云山教授,这个是他的女儿……”
林锐手又朝着江水蓝的方向一指:“这位是江水寒的姐姐江水蓝。”
马云山有些不自然地扶了下眼镜,而马伊莎转过头,嘴唇微微翕动,挤出了几个字:“水蓝姐姐,我……”
江水蓝面若寒霜,快步上前,一把将马伊莎从床头拉开,然后搬了个凳子自己坐下。
马伊莎靠在父亲的身上,贝齿将下唇咬得发白,使劲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但眼泪还是顺着眼角缓缓流成了两行。
假仁假义!江水蓝瞪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一眼,才仔细端详起弟弟的情况。
江水寒身上的纱布似乎已经全部拆掉了,至少露在被子外面的部分已经没有了纱布的包裹。未经修整的头发居然已经有尺余长短,但却依然遮不住女性味道十足的脸蛋。原先粗浓的眉毛变得细长高挑,似轻鸿一般从眼角上方斜斜飞了出来,透出一股略带野性的英气。双眼皮的眼睛虽然还闭着,但看上去似乎还是那么大,只是睫毛好像更浓密了一些,轻轻的合在一起,散发出安然恬静的味道。鼻子、耳朵和嘴巴都变得玲珑而小巧,晶莹的耳垂、玉润的鼻翼、红嫩的嘴唇,看上去都是非常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了舔一下尝尝是什么味道。
江水蓝记得很清楚,以前弟弟曾经有过一口吞下八只饺子的壮举——尽管当时被噎得半死。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壮举是这种樱桃小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的。
尖俏的下巴下方,是白皙光滑的脖子……
光滑?!江水蓝摸了摸自己的喉部。男性的脖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光滑的吧?
而且,他的脚似乎也变小了?江水蓝记得很清楚,弟弟一般都是穿42码的运动鞋,现在他的脚却好像缩水了一般,怎么看都跟自己的差不多大,最多也就是37码左右的样子。
没听说过人的骨头还能缩的!
江水蓝猛地站了起来,掀开了被子。这个举动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女孩打算干什么,不过很快就看到江水蓝目瞪口呆地望向“弟弟”胸前的两团微微突起。
尽管现在江水寒身上已经换上了病号服,但那比较明显的女性第二性征仍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江水蓝立时就要把手往床上之人的胯下摸去,还好小护士及时阻止了她:“蓝姐,你……你不要去碰那里……你还是等一下问我们主任吧。”说着,把江水寒的被子重新盖好。
江水蓝慢慢扭头看向林锐,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林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这不是我的弟弟!”
江水蓝手指病床,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是越来越尖锐。
“我弟弟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林锐咳嗽了一声,将情绪有些失控的女孩拉到门边:“江水蓝小姐,杨副院长马上就会过来了,有什么问题,你过一会尽可以问他。”
正说着,门开,走进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医生,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医生,小小的单人病房顿时显得更加拥挤。
老医生穿着医院里常见的白大褂,满面红光,虽然身材瘦小,腰板却挺得笔直。胸口位置别着一张卡片,上面依稀可辨“杨孟”“副院长”的字样。
“您好,我是……”
江水蓝重整心绪,正待上前说话,老医生却和善地冲她摇了摇头,把身后的中年医生拉到身前:“小姑娘,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他吧,他是你弟弟的主治医生,你弟弟的情况他最清楚。如果他回答不了的我们再讨论,今天保证给你个满意的答复,可以吧?”
说着,老医生走到了林锐的旁边,微笑地看着江水蓝开始对中年医生进行盘问。
“杨老爷子,你都安排好说辞了吧?”林锐在老医生的旁边悄悄问道。
“放心好了,小崔可是扯皮的一把好手,肯定不出十分钟,就能把这小丫头侃晕乎咯,你就瞧好吧。”杨副院长头也不转,依旧微笑,只是林锐觉得这种笑容似乎相当邪恶。
“……以前说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只要能想到,一定能做到,而实际情况往往是,在做的过程中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这才有了科学上新的发现和发明,也才推进了科学的进步。科学有两种对应的验证方法,一是从理论到实践,二是从实践到理论……”
那位姓崔的中年医生口沫横飞,而对面的江水蓝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画起了圈圈。
这时,呆立半天的马伊莎又凑到了病床前面,接过小护士手中的棉签,沾了清水,小心地湿润着病人的嘴唇。
江水蓝看到马伊莎的动作,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揪住崔医生的前襟发飙了:“您到底有完没完?!一句话,我弟弟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呃,总而言之,你弟弟现在已经不存在了……”面前刚刚还文雅庄重的女孩仿佛来了个大变活人,中年医生被吓了一跳。
“不存在了?!那床上那个是什么人?!”
“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