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啦,我要是建了后宫的话,一定会把你扶作正室的。”薛暮云大笑着轻摇手掌,瞬间又变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江水涵还没来得及反对薛暮云自作主张的安排,便对着那堆刚刚冒出来的奇怪瓶子疑惑起来:这些看上去像是化妆品的东西,薛暮云究竟是从哪儿弄出来的呢?即便是女人,平时也不会随身携带这么齐备吧!
淑女是不应该在梳洗打扮好之前出门的,江水蓝如是说,虽然她自己也没能保证做到这一点。不过如果按照江水涵自己的习惯,那么早晨起来只要随便刷刷牙洗洗脸,再稍微认真点梳理一下长发,最后用个橡皮筋扎个马尾或者干脆不扎,一切就算搞定了。
当然,现在江水涵被两个女孩强迫着梳洗打扮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涵,我都把我的洁面乳共享了,怎么也得给我点面子吧!”
“还有我的爽肤水呢!……不对啦,这个是要在洗完脸之后才用的!”
好吧好吧,不过这些玩意到底应该怎么用?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
费了接近江水涵平时洗漱10倍的时间,三人终于完成了早晨的清洁工作。虽然多花了这么多时间,江水涵还是暗自庆幸,两个女孩都没有要求洗澡的意思,也就没能出现小说中常见的多女同浴的激情场面……昨天?昨天那是睡死了不算!
“云姐,给我鞋子吧,我得回家了。昨天没跟老姐一起走,我妈一定着急了。”
如果可能的话,江水涵不想再讨论关于她变成女孩的事情了。父母和姐姐都没有追究自己变身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江水涵觉得这也许正是一种明智。因为他们都明白,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件不是他们这种平常人能够追究的了的,即使继续折腾下去,也未必能得到真正的答案。有时候,不知道一些事,往往可以生活得更幸福一些。
“呀,这么急着回去陪小蓝蓝吗?少了你这个主角,我们还玩什么啊……”薛暮云拖住江水涵的手,使劲把她往怀里拉,“我现在打电话叫早餐,吃完了我开车送你回家,好不好?听姐姐话,乖哦。”
“……好吧。”江水涵瞥了一眼搬个椅子挡住门的薛暮雨和打电话叫早餐的薛暮云,无奈地同意了。
“OK,小雨,拿出纸笔,哎,不就在那个抽屉里嘛。小涵,你坐到这里来,省得你又想跑。”
看着两个女孩一本正经地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江水涵很有种被审讯的感觉。
“姓名,年龄,性别,出生日期,家庭地址……”江水涵突然发现小丫头装严肃的样子实在很好笑,但薛暮雨本人却似乎浑然不觉。
没等江水涵笑出来,薛暮云就伸手轻拍了一下堂妹充满奇怪想法的小脑袋:“干什么呢?还真以为自己是警察了啊?跟查户口似的。”
薛暮雨抱着脑袋叫屈:“我只是想试试她究竟是不是表哥嘛……”
“笨啊,要问也不能问这些东西啊,应该问……比如……嗯,小涵,你出车祸的前一天,给我发了条信息,还记得么?”薛暮云拿出自己的手机比划着。
江水涵原来的手机现在应该还在家中,她想了一下,说:“记得,应该是我姐的一张照片,很有趣的照片。”
顿了一顿,又苦笑道:“其实,你们俩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问我问题来考察我的记忆力。早在医院的时候,我的主治医生和我姐早就测试过我,而且比你们专业多了……”
“切,专业又怎么样,又不一定……”
狂妄的小丫头一句话没说完,就再次被堂姐打了回去,于是嘴巴上又撅起一个花骨朵。
“这样啊……那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遇到车祸的吧!”薛暮云摸出一盒女士香烟,点着了一根,“听小蓝说,好像是你救一个女孩才出的事吧?”
“对啊对啊,她长得漂不漂亮?是不是你见色起意……”
“小雨!”
看来这次薛暮云是真的怒了,只见她抛下香烟,双手按住薛暮雨的腮帮,对着那高高翘起的鲜嫩小嘴狠狠地啃了下去。
两个女孩亲密地缠mian在一起,脸上带着令人目眩的红晕,如果不是对她们两人的身份非常了解,江水涵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场百合的盛宴——实际上这场面也差不多了。
女孩之间手牵手、拥抱、甚至轻吻,都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至少在江水涵的眼里还算是很正常的,这些举动应该是女孩之间关系特别好的证明。可是男孩之间呢?只要举动稍微有些亲密,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断背山——如果换成腐女则很可能出现的场面了……打住!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太恶心了!坚决抵制腐女!
“喂,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啊?”薛暮雨懒洋洋地声音突然在江水涵耳边响起。
“不是你想的那种。”
江水涵挤出一个笑脸,抬头一看,两人早已端坐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了好了,我们……”这次才说到一半的话是被门铃打断的。
薛暮云气急败坏地冲到门口,一问才发现原来是刚叫的RoomService,只好喘着粗气让服务生把餐车推进了屋里,最后在狼狈离去的服务生背后狠狠地甩上了门。
真是无妄之灾。江水涵面带遗憾地暗暗同情刚才的服务生。
“真讨厌,先吃早点吧。”
说是早点,还真是够“点”的。一块小蛋糕加上一小杯牛奶,一片吐司抹上点黄油,没了。其实江水涵一点都不介意早餐是西式还是中式的,但这个份量……是不是也太少了点啊?
江水涵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自己那份,然后非常不满足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两片红唇,而那姐妹俩还在一边细嚼慢咽着。
“你没吃饱?”薛暮云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很多余,江水涵望着她们手中食物的炽热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嗯。”江水涵很诚实地点点头,期待着薛暮云能再要一点东西来填饱自己悲惨的肚子。
这也不能怪江水涵,自打昨天醉倒之后她就没有再吃任何东西,当然也没吃晚饭。
薛暮云很为难地想了一会,然后说:“那……那你现在趁我们吃东西的时候赶紧讲讲事情经过,然后我带你去外面再吃些东西。”
算了,我看出来了,你们一定是故意的。江水涵郁闷地倒在了床上,慢慢把早就编好的故事讲了出来。
林锐提供的故事很简单也很无聊,江水涵自己讲着讲着都不想继续了。内容呢,无非就是江水涵在执行巡逻任务的时候,偶遇横穿马路的马伊莎,接着就是舍己救人,被车撞了,然后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就不知道了……
“一点激情都没有。”薛暮雨听完之后作了结论。
“是真的么?”薛暮云有些不相信,抬起江水涵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江水涵笑笑,毫不畏怯地迎上薛暮云的目光。
江水涵继承的从前的坚定意志力,能让她把这番假话说的比真话更可信,她那清澈的眼神让与她对视的人根本无法看出任何的胆怯或慌乱。
没多久,薛暮云就主动移开了眼睛,揉着太阳穴说道:“别在意,我只是有点奇怪,被车撞了也不应该……”
“也不应该会变成个女孩,是吗?又不是我自己想变成女孩的……”江水涵耸耸肩膀。
“变成女孩怎么了?难道你瞧不起女孩子?那你的确应该被变成女孩体验一下,哼!”薛暮雨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大。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瞧不起女孩了?”江水涵哭笑不得。
“那你干嘛不想变成女孩?”薛暮雨不依不饶地追问。
“唉,你怎么不能设身处地地想想呢?”江水涵用手指点点薛暮雨的脑袋,“麻烦你不要只用这个小脑袋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怎么不设身处地了?我要是变成帅哥,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一定是风靡万千少女,改善社会风气……”
得,这小丫头果然和她堂姐一个德性,没准长大了更要命。
“为了一个陌生人变成现在这样,值得吗?”薛暮云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
“只要我觉得值得,就是值得了……”江水涵想了想,低声回答,“觉得自己心安,就比什么都好。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
薛暮云点点头,可惜她不知道,江水涵的最后一句话并不真实。
气氛有点沉重,但薛暮雨很快改变了这个情况:“那么,我们现在开始讨论主题内容,表哥究竟是如何变成表姐的!”
江水涵叹息着用双手捂住了脸,摇晃着烦恼无限的脑袋,看来这两姐妹今天是非要把自己折腾死不可了。
薛暮云抓着一张写了不少字的稿纸在江水涵面前晃了晃:“这个呢,是昨天我们俩讨论的成果,现在理论联系实际,看看我们能得到什么真理吧!”
薛暮雨扳着手指兴奋地念道:“一,变性手术。这个可能性本来是最大的,但经过昨晚的检查,发现确属原装产品,因此这个可能性已经降至最低!”
“原装产品?”江水涵瞅瞅薛暮雨,又瞧瞧薛暮云,高挑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她们果然对自己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二,双性人。没有发现手术痕迹,而且以前完全没有变态的征兆,排除。”
而且身高也不对——江水涵自己暗暗补充道。“另外,什么叫变态的征兆?!”
“三,基因药物……这个不太清楚,不过好像多数都是骗人的吧。”
汗,麻烦你搞清楚再来吹牛,我不懂医学都知道基因药物和基因治疗是两回事吧!
“四,大脑移植……”
好像开始引入科幻成分了,脑移植不用考虑排异反应的么?
“五,记忆的复制转移……”
现在的科技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啊?又不是电脑……反正我不信。
“六,借尸还魂……”
这种东西都出来了,难道之后要走修真路线了吗?
“七,外星人的实验……”
好像越来越荒谬了,听听下面还能出现什么……
“八,上帝、佛祖、阿拉真主或者随便什么神的心血来潮……”
我好像没获得什么超人力量的说。
“九,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以为我能吃到什么奇怪的水果么……
“十……”薛暮雨意味深长地盯着江水涵看了一会,“变身小说看太多的报应!”
“呃……呵呵,呵呵。”江水涵都不知道该使用什么表情了,只好报以干笑两声。
“你自己觉得哪种可能性最高呢?”薛暮云把一只圆珠笔在手上变着花样转来转去。
鬼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不过,自己的情况还真是有点像是记忆复制或者借尸还魂,联系到今天早上那个非常奇妙的梦境……
“……你被那几个人带走之后的事情,还记得吧?”
“嗯……”
“照这么说,那场爆炸完全是个意外。”
“可以这么说。”
“这样啊……在找到你之前,我们就对开始了对那三个人的调查,你猜发现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手枪子弹是自造的,根据螺线判断,那几把枪应该也是地下流通的仿制手枪,完全无法得到来源。狙击枪确实是SVD,估计是越南的那一批货,还在查。把你带走的面包车是一家小公司在事发的前一天被盗的,后来发现焚毁在野地里,装炸弹的那辆则是从修车铺里偷走的。集装箱车的真正司机,那个倒霉的家伙被捆了起来,我们在港口仓库里找到他的时候,脸冻得跟茄子似的。对比那几人的照片,也无法在警方的数据库中找到前科……那些人,你怎么看?”
“那个带墨镜的很有一套,事情办得干净利索,不是新手。狙击手也很有经验,毕竟狙击枪不是一般人打打游戏就能玩得了的。而且,自始至终他们没有杀伤一人。”
“的确很奇怪。我们在狙击现场发现了火yao残留物,却没有留下弹壳或者其他痕迹,那些家伙肯定不是新手。从行事作风上看,很可能是野狗,但也不太像……不过稍微出名的佣兵出现在国内,都应该有人会跟上的吧……算了,我回头再查查吧。”
“那么,可以谈谈我的个人问题吗?我是不太相信手术药物之类能够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也不是我不想说,自家兄弟,我也不想跟你绕圈子,但有些事,你暂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是请求还是命令?”
“唉,你就当作是命令吧。合适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
……
“想好了没,小傻瓜?”薛暮云看江水涵愣了半天没反应,伸出手指戳戳。
“呀!”
江水涵的反应一如她的姐姐,被这一戳吓得跳了起来。她迅速收回了思绪,耸了耸肩膀,干脆地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我倒是觉得第五种可能性非常大呢!一段阴阳两隔的姻缘,一场……”薛暮雨捧着小脸,无视江水涵的瞪眼尽情想象。
“喂喂,小姐,您是不是《人鬼情未了》看太多了?”江水涵实在拿这个问题少女没辙了。
“院方不是应该有病情告知的义务吗?而且,面对这种少见的情况,他们一般不是都会研究一下吗?”薛暮云的发问就理性多了,可惜依然不是江水涵能回答的了的。
“反正我的主治医生没跟我说,他只说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的。至于研究……也许在我没醒的时候研究完了吧。”
“那看来只能用第八种可能性解释了!”薛暮雨跳出来大叫,“看看体内是不是充满了力量,红眼睛娜娜!”
夏娜都出来了……不就是个少见的红瞳嘛。
江水涵微微一笑,顺着小丫头的热情转移了话题:“如果我是夏娜,那么我的贽殿遮那被你放哪儿去了?”
“真可惜。”薛暮云面带遗憾地在后视镜里盯着坐在奥迪后排的江水涵看了一会,幽怨地眼神让江水涵觉得好像自己真的亏欠了她们姐妹什么似的。不过,她在可惜什么呢?
坐在江水涵旁边的薛暮雨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让江水涵那种因为欺骗而产生的些微歉疚感立刻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薛暮雨这个小丫头就象一只秋天里的麻雀,没事就从山的这头飞到山的那头,整天高兴地唱歌跳舞吃白食,完全不会注意周围的风景,她能有什么好叹气的?
当薛暮云发动汽车离开酒店的地下车库时,薛暮雨居然罕见地又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好无聊啊,姐姐老是开这个破奥迪,难看死了。你看,在这种地方显得多寒酸啊。”
伸出小手软趴趴地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辆宝马:“你看那种,才够档次嘛。”
江水涵看看前面开车的薛暮云似乎没什么反应,捏了下表妹的小鼻子:“你还懂什么档次啊?我在医院的时候,一个姓崔的医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只有小白脸才会开别摸我,真正的成功人士都是开大奔的。”
“哦,那这个崔医生自己开的是什么车?”
“他?他好像一直是骑自行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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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那些邻居还有……其他的亲戚解释?”薛暮云控制着银灰色奥迪缓缓驶入一条泥泞小路,而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江水涵家所在的筒子楼。
吃过加餐之后,薛暮雨已经先被送到了松南大学的学生宿舍,江水涵终于暂时远离了这只聒噪的小麻雀。
看着车窗外徐徐流过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景物,江水涵轻叹一声:“反正纸包不住火,索性就直说算了,他们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薛暮云笑道:“你这么说,估计一般人都很难接受这种解释吧。”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明显不是一般人呢,居然可以这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江水涵悠悠地说:“有什么不一般的?哼,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只木船破了一块木板,我们可以换一块塑料板,那么木船还是木船;再破一块,再换一块,也还是木船;那么,换多少块木板,从什么时候开始,木船就不再是木船,而是塑料船了?这个问题放在船那里可能还只是个数学和统计问题,但如果放在人这里呢?我们给木船装上发动机、螺旋桨,再装上轮子并为它铺上轨道,把船身拉长,并分成一节一节的,然后装上翅膀,装上喷气发动机,装上三级液态燃料推进器……那么这个船,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是船而是别的什么了?”
薛暮云有些惊讶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托腮望向窗外的漂亮女孩,女孩落寞的神情仿佛谪凡的天使一般,带着讥讽,带着平静,还带着一丝不甘,冷眼旁观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
“生活就像是看书,看完一页翻过去一页,又看完一页又翻过去一页。忘了过去吧,开始新的生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翻过去的那些书页,真的能够当作从来没看过吗?”
“不过,看过的书,终究只是书而已,书看完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也许吧……”
奥迪缓缓停下,江水涵伸了个懒腰,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哎,小涵,那几个袋子也拿回去,姐姐难得给你买次衣服,你总不好意思不收下吧。”薛暮云的脑袋从车窗伸出来。
“好吧。”
江水涵左手提着四个印刷精美的手提纸袋,右手朝着奥迪开走的方向挥动了几下。
转过身来,江水涵将两只袋子交到右手,走进筒子楼的大门,慢慢拾阶而上。
一,二,三……八,九,每段楼梯都是九阶,每层楼之间都是十八阶。多少次的上楼下楼,这五十四阶楼梯都数的清清楚楚。每两阶一步,最后一阶也是一步,转向一步,然后又是同样的过程。
江水涵闭上眼睛,凭着记忆稳稳地前进。
正当江水涵即将踏上到家前的最后一段楼梯时,忽然心生警兆,耳中物体破空之声渐近,条件反射般的一旋身闪到墙边。只听一声轻微的脆响,江水涵低头睁眼一瞧,原来是块茶杯盖大小的瓦片,心道幸好遇到的是反应够快的自己,要是换个人多半会被砸个头破血流。
不是吧,难道有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欢迎人妖归来?
“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从楼上的拐角慢慢走出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脸上带着些慌乱的神色,怯怯地望向楼梯下漂亮的大姐姐。
呵,这个孩子是住在自家楼下那户人家的吧,他家好像还是个单亲家庭,日子过得挺苦的,平日街坊邻居没少接济他们娘俩。
江水涵并不介意刚才的意外,毕竟小孩子并非恶意,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何况像这个他这般年纪的孩子若是闯了祸,多半会立刻跑得没影,他能鼓起勇气留下来主动道歉,自己应该用宽容原谅他的过失。只是以前这个乖巧伶俐的小正太看到自己肯定是喊大哥哥的,现在却改口变成了大姐姐,江水涵心里总觉得多少有点别扭。
走上楼梯,江水涵一眼便瞧见地上用粉笔画的几个格子,当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半蹲在小正太面前,想象着一个正常的“大姐姐”应该怎么应对:“没关系的,小思那么听话懂事,我当然相信小思不是故意的咯。不过,小思下次还是到楼下找小朋友在空地上一起玩,好不好?”语毕,拍拍小正太的头,送给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嗯!”小思认真地点点头,但随即又露出了疑惑,“大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叫小思的啊?”
小思张口闭口都是大姐姐,虽然这么叫似乎并没有错,但江水涵还是觉得很不习惯。一般情况下,这时的“大姐姐”都是应该自称“姐姐”怎么怎么样的,但让自己这么说……还真是说不出口。
江水涵实在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只能揉着下巴干笑两声:“呵呵,我们以前见过的,小思可能忘记了吧。”
“不会的,姐姐那么漂亮,要是我以前见过姐姐,肯定不会忘记的。”小思一本正经地说。
江水涵大汗,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就会油嘴滑舌了,长大一定是个花心大萝卜。
“反正……反正知道你叫小思就是了。”江水涵黔驴技穷了,只好狼狈地提着纸袋落跑先。
小思却一路小跑,跟着江水涵来到了她家门口,一脸纯真地问:“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
怎么说?难道说自己叫江水涵?小孩子会不会觉得奇怪?会不会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严重的创伤?会不会从此影响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江水涵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思突然蹦出的一句话差点让她摔倒:“姐姐,你是江水寒哥哥的女朋友吗?”
江水涵嘴角抽抽,这年头的小孩子脑袋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里懂得这些事情啊。
“不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江水涵决心无视那个看似可爱纯真的小正太,右手放下纸袋,习惯性地向腰间一摸……晕,忘记了,自己身上哪里会有钥匙?
还是敲门吧。
“姐姐,里面没人的。蓝姐姐今天早上跟我说,要是有人来,就去紫霄找她拿钥匙,所以我才在这里一个人玩的。”
“谢谢你啊,小思真乖。”江水涵笑笑。
去紫霄?开玩笑,刚刚才从那边过来,现在再回去算什么事?哈哈哈,这下爽了,昨天忘记向老姐要钥匙,今天全家又都去上班了……被自家防盗门关在外面的江水涵哭笑不得。
“小思今天怎么不用去学校上课啊?”无聊的江水涵索性蹲下来,摸着小思的头发,仔细打量起这个一脸无辜的小正太。
小思生的当真是明眸皓齿,皮肤也是又白又细,粉嘟嘟的脸颊完全不像那些顽皮的小男孩。如果不是那头略显凌乱的短发,江水涵一定会把他当成个小萝莉看待。
“今天有人借我们学校考试,所以全校放假。”小思很乖巧地回答,同时不动声色地捉住江水涵帮他梳理头发的手,“姐姐,你的手好滑哦,皮肤好好哦!”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江水涵已经彻底没想法了。
隔壁的防盗门发出一声轻响,一张和蔼慈祥的面容出现在江水涵眼前。
“小姑娘,你这是来找谁的啊?”邻家热心的大妈站在门边问道。
“大妈,我……”之前虽说早已决定对以前的熟人直言自己就是江水涵,但此刻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吐出。自己最近怎么老是为了这种小事而犹豫呢?以前的自己可是从来不会这样的……
江水涵轻咳两声,垂头低声道:“我是江水涵……”
略显腼腆的动作和神情,只不过是江水涵犹豫不决的表现,但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小姑娘心怀万般情愫的羞怯了。
“哦,是小江的女朋友吧。”大妈想当然地接上了话,“怪不得小江以前老是跑掉,原来已经找到个这么漂亮的女孩了,也不跟大妈说说。来来来,让大妈仔细瞧瞧。”
大妈拉着江水涵的一只手开始碎碎念,尴尬的江水涵则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蛋,心想难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和原来的样子很有夫妻相?怎么谁见了都觉得是自己的女朋友?为什么没人认为是姐姐妹妹或者同学?
“姐姐,你好漂亮哦,害羞的样子好好看哦!”
江水涵眉头一跳,低头看见再次语出惊人的小思正开心地咬着手指,两只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着。
小小年纪看不出来啊,很有色狼的潜质嘛。嗯,不如就地正法,以免长大了贻害无穷。
“大妈,我就是江水涵,小江就是我。”江水涵很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为自己申辩道,“您别误会……”
“哟,还没过门就这么不分彼此了。小江那孩子是不错,不过大妈跟你说啊,女孩子还是要含蓄一点,别在结婚前就轻易便宜了那些……”
得,越解释越乱,大妈这是不是存心的啊……自己以前很像那种随便玩弄女人的小白脸吗?
“大妈,我不是江水涵的什么女朋友,我就是一直住在您家隔壁的江水涵。”江水涵积攒的怨念终于爆发,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就是以前那个留长头发的江家的小二子!”
乐呵呵的大妈一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钟,但马上就变得更加灿烂:“蓝蓝妈前几天跟我说她家小二也是个闺女,我还不信来着。我说那么帅的小伙子怎么能是闺女来着?现在一看,这打扮打扮,啧啧,这模样可比你姐姐都俊俏多了。”
“咳咳,怎么会呢,大妈您别笑我了。”这话可不能叫老姐听到,不然她还不翻天啊……江水涵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到老姐听到这种对比后的反应了。
不过,自己无论身材还是容貌都和原先差别很大,为什么大妈一点也不奇怪呢?大妈比自己的母亲年纪稍大一些,也算是看着自己姐弟从小长大的长辈,自己原先是什么样子的,她肯定不会不清楚。
“有的有的,肯定有的。难怪以前那么文文静静的,原来也是个闺女。闺女好,闺女比小子好!”
江水涵苦笑一下,男性版的自己就这么被大妈轻描淡写地彻底否定掉了。文静?这个词语不应该用于形容以前的自己吧……想想以前的自己,大概也就是不太喜欢主动跟人说话,这也算文静么?形容商务表情的老姐还差不多,她最喜欢用这种词语夸她了。
“大妈,我刚从……外面来,家里没人,先把东西放您这儿一下,行吗?我去找我姐姐拿钥匙去。”江水涵不知道家里人具体是怎么跟邻居亲戚们说的,也就不提自己车祸住院的事情。说出来的话,也不过是为这些退休在家的中老年妇女们提供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或许还更多些麻烦事情。
大妈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哦,是刚从医院回来的吧。可怜的孩子,看大妈这脑筋,赶紧先进屋暖和暖和,拿钥匙急什么。哎,小思啊,也进来做作业吧。”
小思应了一声,抢过江水涵左手的袋子一溜烟跑进大妈家的大门。
大妈家里的布置似乎与江水涵上次来时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尽管她早就记不得上次来大妈家是什么时候了。原因呢,一是江水涵本来也没有什么串门的习惯,二是……她也实在受不了大妈过分了的热情。
比如现在,江水涵坐在客厅一张沙发上,面对着茶几上大盘的瓜子花生糖果糕点苹果橘子不知所措。江水涵对这些零食几乎没什么兴趣,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嗑了几粒瓜子,但大妈还在一旁不停地劝江水涵多吃。
趁大妈不注意的时候,江水涵偷偷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面部肌肉。这几天装笑装的累死,不过也算可以稍微理解一点姐姐上班时候的痛苦了。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虚伪了?哼……
为了隐瞒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真相”,而把明显的谎言当作真相到处传播,欺骗了家人朋友,说服他们接受一个不可想像的事实……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对自己没有明显好处的事情,也许只是以任务为名才会做吧。换句话说,自己还是在不知不觉中以团里的执行者的角度来考虑利益,而不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还凝固着“绝对服从”的思维方式。林锐大概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在这三年来不断安排简单的任务给自己,随时提醒着自己抹不掉的身份,以免安逸的生活消磨了执行者的意志……
江水涵的思绪渐渐飘远,又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下午。血红血红的颜色,在眼前渐渐荡开,比罂粟更鲜艳,比夕阳更刺眼。一种难以承受的伤痛,如洪水般无法遏制地涌上江水涵的心头。
即使在别人面前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最终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啊。
“难过的事……用不着一直去想,因为就是你想忘掉也好……也是不会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