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涵咬了一口从网吧服务台买的鱼肉肠,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坚持下来,就还有赢的希望;而放弃了,就绝对没有希望了!”
“你不这么觉得吗?有很多事情,如果当时没有放弃……”
“因为看不清未来而不敢做出决断……其实你是害怕失败吧。”
江水涵轻笑一声,这个王晶,倒真有些自己当年的影子呢,总喜欢对着比自己年龄大的人故作深沉地讲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希望借此让对方肯定自己的成熟。现在看来虽然有些可笑,但大概少年们都有过这么一段年少轻狂的时候吧。
人们总要经历了一些事情,然后才会慢慢成长起来。而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很多时候,一些昂贵的代价我们一生都承载不起。
江水涵起身,把座位让给一位刚刚上车的老人,以浅笑回应了对方的感谢。
失败?江水涵慢慢咀嚼着这个词,也咀嚼着口里的食物。
关于失败,她足足思考了三年,依然没有结论。
阴影一直笼罩在心头,没有人能说三年前那次任务是完全失败的,但也绝对没有人为之庆贺。所以,也没有人再提起过。
江水涵把嚼碎的食物咽了下去。
有时候回忆会让人痛苦,会让人后怕,不过江水涵不会因此后悔,只是偶尔流泪。大概是悲伤吧。
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吗?
命运是什么?命运是连神都无法掌握的东西。如果有人说什么“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江水涵绝对会嗤之以鼻——那种话最多也就骗骗小孩子。能掌握的只有在命运给你选择的时候去选择的权利,可是结果是什么没人知道,是好是坏谁都不知道。只有自己去体会,这不是ABCD任选一那么简单,错了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同样,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就是这么回事。
选择是痛苦的,逃避选择的话,就连痛苦都没有了。所以江水涵对自己说,我宁愿痛苦,起码我还感觉到我活着。
传教士遇到老虎,跪下祈祷:“上帝啊,救救我,请让这只老虎信教吧。”老虎则说:“上帝啊,谢谢您赐给我这顿晚餐。”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谁也没有错,大家都在很认真地执行着自己的本分,可结果就是那样,终归还是要有人受到伤害。
“江水寒,你怎么能就那样丢下爸爸逃走!你,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冷血动物!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混蛋!”
自己还能怎么解释呢?我是坏蛋,但我不是冷血动物,我也很难过,请节哀顺变……苟活下来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对失去亲人的女孩说这些话?
大道以多歧亡羊。而人生也有许多的岔路,很容易会迷失其中,所以俗话说人活着要有目标,那么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十五岁的时候,江水寒有时会站在窗口望着天际舒卷的浮云,讯问自己生命的意义。那时他会背诵《大学》章句,尤其欣赏子思的“诚心正意,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路径。
但是,没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
江水涵重重地叹了口气,拍拍裤子口袋里的钱包,跳下了公交车,钻入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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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老二,怎么人不见了?”穿着立领皮衣的年轻人四下张望,向身后不远的同伴问道。
“说了不要叫我老二了!”后面的男子一脚朝着年轻人踹了过去,被他躲过后推了推鼻梁上的大眼镜,“你也真够可以的,这么短的距离都能跟丢。”
“切,还不是你说在这里看到她的。”
“刚才确实她确实从这儿走过去的!算了算了,你再看看,我报告一下,找不到就去她家楼下等吧。”
戴着大眼镜的男子边走边捋起左手的袖子,在形似手表的通讯器上按了一下,正要说话,后背却突然产生了一股危机将至的感觉。没等他转过头,颈后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向前栽倒过去。
“哦咯,有点痛啊。”
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已经迅速回过身来,目光在揉着手掌的少女和昏倒的同伴之间跳动,下意识地就想往肋下摸去,但犹豫了一下,只是做出了徒手的防御姿态。
少女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年轻人,走到昏倒的男子身边,捡起他掉落的眼镜,仔细观察起来。
眼镜框架的一角,安装了微型摄像头。
“很不怎么样的东西,可惜给你们用还是浪费了。”少女把大眼镜戴在自己脸上试了一下,显得傻乎乎的,“拍照就拍了,还躲躲闪闪的干嘛?”
摘下眼镜抛给年轻人,看着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接住,少女双手背后摆了个造型:“给你个正面好了,不过不要放到网上流传啊。”
年轻人故作镇定地站直腰板,绷起脸拿了个证件在少女眼前打开一晃:“我们是监察处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愣,然后呵呵笑了起来:“监察处?监察处什么时候人才凋零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连新手也派来执行任务了?太没素质了吧。”
“你……”
“相比之下,你的同伴至少不会跟丢目标,不是吗?”
“你不要太得意了!”
“喂,我劝你还是不要大喊,不然引来了无关的人,他们看到两个彪形大汉和一个柔弱女孩,会怎么想呢?”少女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要我喊一句流氓,恐怕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我们都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对吧?合作一点,我只是想问几句话而已,何必产生什么冲突,你说呢?”
年轻人嘴角抽动,没有回应,而是捏着拳头慢慢接近少女。既然对方已经击倒了一名同伴,又摆明了不在乎监察处的名头,那就干脆拿下再说。
少女脸上虽然还挂着一丝嘲弄的笑容,却开始眯着眼盯紧了对方的一举一动,身体自然地随着年轻人的步伐跃动起来,慢慢在小巷里跟年轻人兜起了圈子。
年轻人终是气盛,冷哼一声扑上前来,两手分别向少女的肩膀和手腕抓去。这是很常见的警用擒敌手法,简单,却非常有效。如果左手捏实了对方的肩井,右手只要再随便一拧,就能很容易地把对方按倒在地或是按靠在墙边了。
少女却不闪不躲,只是在年轻人抓住自己右腕之前把掌心翻转向上,成了对握之势。转身跨步屈右肘,避开抓向肩膀的另一只手,左肘压住对方右肘关节,左肩猛地一沉,“喀吧”一声,年轻人的右肩便立时塌陷下去一块。
被强行卸开的关节绝对是剧痛,年轻人却硬撑着没有惨号只是闷哼了一声,托着脱臼的胳膊踉跄后退几步,脸色发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很明显这种滋味绝不好受。
虽然年轻人身体不是健美先生那样的肌肉男,但也并不孱弱,体重约莫也有75公斤上下的样子。但关节处大多是脆弱的肌键,身体锻炼的再强壮也没用,只要使力准确,不需要很大的力量就能将关节打散。
少女笑吟吟地看着年轻人捏着右臂试图自己复位,痛的满脸是汗却无法成功。年轻人瞪了一眼像看热闹一样的少女,眼神射出怨毒的光芒,还能使用的那只手费劲地向左边肋下摸去。
“喂喂,这样可不好!”
没等年轻人掏出那件东西,少女凌厉的一记下劈便已经把他砸得一头栽到地上,黑色的国产77式从皮衣下沿滑落出来。
“吓我一跳。”少女抢在年轻人之前夺走了手枪,看了两眼便打开保险拉了下枪机,枪口抵着年轻人脖子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又搜出了一把跳刀一副塑料手铐以及一个电击器。
“你的教官没教过你吗?身体才是最可靠的武器。”少女把手铐给年轻人用上,又检查了一下弹膛,然后把卸下弹夹的手枪扔还给年轻人,倒是拿着那个电击器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把玩起来。
“我不是很擅长刑讯,因为我的心太软了,总是下不去狠手。可是呢,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很快就到下班时间,人多起来我们谈事情也不方便不是?”少女打开电击器,蹲在痛的龇牙咧嘴的年轻人面前,看看巷子两头,除了躺在地上的那个没有其他人。
“说吧,名字,军衔,任务目标,一样样来。”少女利索地扒开年轻人的皮衣,掀起里面的毛衣和内衣,寒气逼得年轻人好像更痛苦了,牙关紧咬,腮帮鼓起两块硬梆梆的肌肉。
“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耗,所以友情提示一下,被卸开的关节保持错位状态的时间越长,留下终生后遗症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少女像爱人般轻抚过年轻人塌陷的肩窝,却让他身体僵硬地颤抖起来,“还有,五千伏的电击器虽然不会致命,但用在腋窝、腹股沟等神经丛密集的地方,还是可以让你痛不欲生的。想试试吗?”
少女用指甲在年轻人腋下掐了几秒,尽管年轻人仍然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已呻吟出声,但看他连眼泪都出来了的样子就知道那一下有多痛。
“我保证,你不会喜欢的。”少女在年轻人眼前晃晃手中的电击器。
看着指向自己下半shen男人尊严的电击器,年轻人终于妥协了,从嘴角缓缓挤出几个字:“白秋桐。”
“白秋桐,很好。”少女扶住年轻人的胳膊,伸手在肩窝里摸索了一下,确定位置后拉伸一下肌肉,把肌腱理顺后向上一推,“喀吧”一声脆声,骨头碰撞的剧痛,让年轻人忍不住闷哼出声,“一个好的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恨,我要知道的也不是机密的东西,说吧。”
也许是少女最后一句话起了鼓励的作用,招供一旦开始,话语就如决堤的洪水般,很容易地从年轻人嘴里全部倾泻出来。
最后,少女拍拍年轻人的脸颊,若有似无地向巷子一头瞄了一眼:“告诉你的朋友们,我不喜欢被人跟着的感觉。离我远点,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说罢,少女冷哼一声,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少女离开的反方向,先走到昏倒的男子旁边察看了一下,然后才帮仍坐在地上的年轻人打开手铐,指导年轻人自己如何用左手对肩部几个穴位进行按摩和伸展练习,以防留下后遗症。
看着年轻人攥紧拳头愤愤地捣在墙上,中年男子点着一只香烟,笑笑:“不要太介意了,这家伙可是团里特勤一队队长的高徒,败在她手里一点都不丢人。”
年轻人往少女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和中年男子驾着昏倒的同伴离开了,平静的小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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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把最后一句理解为挑衅吗?”
宽大的办公桌后,一个中年人按下手中遥控器的暂停键,转过身来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笑问。墙上壁挂式液晶电视的画面定格在少女的冷冷一瞥,看上去仿佛是从哪部国产狗血片中剪辑出的特写一样。
中年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身体却完全没有发福的迹象,黑瘦的脸庞,最显眼的是自额头过眉心至右颊一道恐怖的刀疤,透出股股戾气。
“随便你了。”老人用一把木梳仔细地梳理好花白头发,然后抬头与中年人相视一笑,赫然就是医院的杨副院长,“反正你本来也没想拿住她,就当是实战演练吧。”
“老爷子,不要什么话都讲这么清楚嘛,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了。”
中年人打了个哈哈,从办公桌抽屉的金属盒中取出一根雪茄,切开一端刚要点上,杨副院长便适时地咳嗽了一声,中年人只好悻悻地闻了闻又放回抽屉里。
“那么,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圈养’还是……‘放养’?林处长。”杨副院长满意地点点头,手掌轻轻拍打着大腿。
“‘放养’吧。其实我也很期待她的表现哪。”
林处长敲了几下键盘,办公桌上的液晶显示器画面变成了某个大房间的俯视镜头,一名赤裸的美丽少女正快乐地畅游在湛蓝的池水中,那欢笑声似乎能够透过屏幕传到观察者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