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姚丁拿来一张纸,是一张便笺纸,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字如其人。笔道很粗,墨迹拖曳淋漓,笔触硬朗,迥异于平时自己所见的圆珠笔和中性笔。
柯冬说:“很明显是钢笔嘛!”此话一出口,自己又皱了眉,“可是也不像,普通的钢笔没有这么粗,这么生硬呀!”姚丁不说话,双臂抱在胸前,微笑地看着仔细端详字迹的柯冬,旁边围满了好奇的同学们。
柯冬把便笺纸拿到手里,举到眼前,正对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眯缝了眼睛照。
“瞧瞧,柯冬大侦探,还整得真像那么回事呢。”
“那叫煞有介事!”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猜出来!”
同学们议论纷纷。
姚丁等不及了,推一把柯冬:“那倒是说呀,这是什么笔写的?”柯冬从纸上抬起头来说:“我只知道是钢笔写的,但是说老实话,因为现在使用钢笔的人太少了,所以我还没有深入对钢笔的研究,我说不太准是什么型号的钢笔写出来的。”
“说不准吧?”姚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略带一丝丝嘲讽。柯冬丝毫也不介意,只是说:“能把写字的钢笔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姚丁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黑色的钢笔,递给柯冬。同学们都伸长了脖子看,柯冬把钢笔接到手里,这是一支看起来很旧的老钢笔了,英雄牌的,拧开盖子看笔尖,耶!竟然是斜尖的呢。这大概就是写出的字迹笔道粗疏硬朗,似断实连的原因吧,看来他的原主人应该是一个好有个性,握笔有些斜角度的人。柯冬用握笔的姿势和这支老钢笔亲密接触,金属质地的笔杆光滑柔和,竟然没有一丝丝的陌生感,好像自己的手指曾经夹过它多少年似的。
“好帅气的笔!”柯冬爱不释手,翻开自己的练笔本,写下了一行字:斜尖英雄铱金笔,笔触粗疏硬朗,棱角分明,似断实连。
柯冬写完最后一笔,把笔尖提离纸面,欣赏着纸上的字迹,貌似比自己原来写的大有进步呀!
手指头和笔杆亲密接触的感觉,让他迟迟不愿意把钢笔还给姚丁。忽然,手指摸到了些什么,仔细看,笔杆上竟然刻着四个字:“字如其人”,再仔细看,四个字竟然是掩映在一枝梅花里面的。梅花有五朵,一朵盛开的,细若游丝的花蕊都清清楚楚的,还有将开未开的,还有一个花骨朵,摇曳生姿,形态各异。柯冬喜欢得不得了,问:“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支笔?”
“咳,”姚丁不以为然地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在我老爸的书橱里了,也没见他用过。这年头谁还用钢笔写字呀。”
“那,那——”柯冬太喜欢这支笔了,鼓足了勇气问,“要是这笔没用,能不能送给我?”柯冬涨红了脸,急急地补充,“要不,卖给我也行!”
“哈,这么支破笔,”姚丁倒挺大方,“你先拿去吧,我回去跟老爸打个招呼就成。”
“真的,真的可以吗?”柯冬高兴地抓住姚丁的胳膊问。“那当然,”姚丁说,“又不是什么宝贝!”
“不是宝贝?那是对你,对我来说可是宝贝呢!我老喜欢它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觉得跟这支笔有缘分——”柯冬话没说完,就被哄笑声淹没了。
“会喜欢钢笔?”
“跟一支老钢笔有缘分?”
“不会是爱上老钢笔了吧?你看他两眼放光哈。”
“这只老钢笔该不是老巫婆变得吧?”
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呀!”
“今天早晨忘吃药了吧?”
同学们说什么的都有,柯冬充耳不闻,眼里只有这一支看似老旧的钢笔。
可是,柯冬怎么也没有想到,下午,他就被迫和这支老钢笔分离了。
姚丁一进教室,就满脸不好意思地走到柯冬的跟前,吭吭哧哧地说:“冬瓜,不好意思,老爸不同意把钢笔送给你!”
柯冬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一连声地问:“为什么?他不是不用钢笔吗?你上午说了的嘛!实在不行,我掏钱买还不行吗?你跟你爸说了没有?我愿意掏钱买的。”说话间,他下意识地捏紧了装在衣兜里的英雄笔,一种依依惜别的悲壮,忽然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
“是呀!”姚丁扭着双手解释,“我以为跟老爸打声招呼就行,谁知道,他说这支钢笔是一位老前辈送的,值钱倒不是多么值钱,就是老前辈说了,必须要找到一个有缘人,才可以送给他。”
“我就是有缘人那,”柯冬急忙掏出钢笔,轻轻抚摸着笔杆上的梅花,“我就觉得自己和它有缘,我一握住这支笔,就觉得仿佛是握了好多年了。虽然是第一次看见它,但是就仿佛它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呢。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你说奇怪不奇怪?你再跟你老爸说说,啊?”
姚丁掏出一张纸,递给柯冬说:“不过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我老爸说了,给你一个任务,你要是能看出写这几个字的人的生理心理特征,就说明你和老钢笔有缘,老钢笔就送给你!”
柯冬心里升腾起一丝希望,接过那张纸,纸上写着几句话: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日:如其人而已。
“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果然是字如其人呀!”柯冬喃喃念道,目光呆呆地盯在这一句话上,“什么意思呢?”
姚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忽然,柯冬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跑。“诶——”姚丁纳闷地冲着他的背影喊:“冬瓜,去哪儿?我的钢笔?”柯冬听到喊声,一个紧急刹车,折身回来,掏出那只被攥得湿漉漉的钢笔,“啪”地塞进姚丁的手里,“你先保存着,今天晚上我就要拿回来的!”不等姚丁把张大了的嘴巴恢复原状,柯冬已经跑出去教室。
“嗬,嗬!”姚丁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钢笔,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言之凿凿,自信满满,貌似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在上课铃声余音袅袅,将停未停的那一个瞬间,柯冬冲了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就碰到了姚丁充满疑问的眼神,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自信满满甚至于有点得意洋洋地冲姚丁点点头,走过他的身边,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姚丁扭回头来,隔着一张桌小声问:“去哪儿了?”一边说话,一边侧着身子和耳朵,随时捕捉老师到来的细微信息。柯冬捂着嘴巴,同样小心翼翼地说:“微机室——”
老师来了!
两个人像受惊的小山羊一样,马上坐正了身子,脸不变色,心在跳,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走上讲台,以示自己的清白。
我是有缘人
不过,这一节课姚丁总是走思,是呀,脑子里装了几个小问号,怎么能不走思呢?老爸说的老前辈是谁?自己怎么从来没见到过呢?老爸那种神神秘秘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他摇着头说:“不行,不行!送给我这支钢笔的老前辈再三交代了,这支笔你一定要给我找一个有缘人。”
“什么叫有缘人呢?”当时姚丁这么问老爸。老爸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正在树叶上欢快地舞蹈,老爸说:“我问了,老人说天机不可泄露!”
“啊?”父子俩面面相觑。还是老爸反应快,拿起手机:“我给老前辈打个电话!”电话接通了,老爸走了出去,姚丁有点受伤哈,老爸有什么事还瞒着自己呢?他悄悄地跟过去,老爸躲到了阳台上,轻轻地关上了阳台的门。
姚丁只能看见老爸的嘴动,听到几个含含糊糊的声音:“嗯,啊,我马上到!”
老爸开门出来,穿衣服就要出门。姚丁着急了:“老爸,这钢笔我怎么跟柯冬交代呀?我都答应人家了,到底送不送他呀?”
“不送!”老爸干脆地回答,走出门去,又回头对儿子说,“等我回来,一定!我马上回来。”
老爸倒是说话算数,十五分钟之后,回来,就递给儿子那张写了一句话的纸。姚丁正看反看,左看右看,看了无数眼,也看不懂是怎么回事。“能说出写字人的生理心理特点和性格特征的就是有缘人?”他问老爸。老爸点点头:“老前辈是这么说的。”
这老前辈到底是什么人呢?姚丁在课堂上不由自主地想。还有这个柯冬,跑微机室里去干什么了呢?微机室里除了电脑,一个字都没有,到那里能够找到答案吗?他说今天晚上就要把钢笔拿回来,那是不是说,晚上,他就会有答案了?他真的能看出写字人的那些特点?不信,有点悬!
一节课终于过去了,老师的脚后跟在门口一闪,姚丁就迫不及待地窜到了柯冬的眼前。憋了一节课的问题,早就要破土而出,只不过数学老师的课堂,实在是太严密无缝隙啦,连个传纸条的机会,不要说机会,连个想法都不能有。“冬瓜,你去微机室干什么啦?”
“查资料呀!”柯冬一边回答,一边掏出纸条,继续研究。
“找到你需要的资料啦?”姚丁问。“嗯,就算找到了吧。”柯冬终于从纸上抬起头来,看一眼姚丁,“今晚上放学我和你一起回家,让你老爸看看我是不是有缘人。”
“好,哥们,真有你的!”姚丁兴奋地擂了柯冬一拳,“真能看出来写字人的生理心理还有那个性格特点?真的吗?”
柯冬不好意思地一笑:“应该是能,不过我还不会!”
姚丁刚刚鼓起来的士气,噗嗤一声漏了个干干净净,他结巴着说:“那你还要跟我回家?”
“我能看出一点东西来,也许可以和你爸爸交流一下,也许就这些就可以算作有缘人啦!谁能说得准呢!我要争取所有的机会,是不是?”柯冬说得很认真,姚丁不住地点头。
放学了,两个人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一路上,姚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啰啰嗦嗦,问个不停:“我说冬瓜,你能从这几个字里面看出什么来呢?我怎么都看不懂呢?说给我听听吧。”柯冬笑着解释:“天机不可泄露!”“晕!”姚丁一脸的莫名其妙,“哪来的那么多天机,都凑到今天来,专为闷着我?老天爷的机密,你们怎么都知道,偏我不知道?还不告诉我!哼哼!我还不问了呢,不知道天机的多了,还不都活得好好的。”姚丁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柯冬拍拍他的肩膀说:“老丁,我可以告诉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嗯?”姚丁夸张地伸长脖子,做洗耳恭听状,“说来听听。”
“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日:如其人而已。这是清朝人刘熙载说过的一句话,刘熙载是个挺有名的文艺评论家,写过一本书《艺概》,论述诗歌、书法等等。他说的这句话我也不会详细解释,大概意思就是字如其人,一个人书写的字迹,可以表现出他的学识,他的才能,以及他的志向,总而言之,就是字迹就像写字的这个人,或者说字迹可以反映写字人的全部特征。”
“哦——”姚丁做恍然大悟状,“嘿嘿,还是不是很懂哈,这就是你去微机室里查到的资料?”
“对呀!汇总各种线索和信息,才有可能得出确凿可信的结论。”柯冬的话倒真像一个小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