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难得宽容得没有去计较她的一惊一乍,我轻轻摇头,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就想问问她,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到底幸福不幸福。
齐落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女人,她信奉的四字真言便是“知足常乐”,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坚强乐观又快乐的样子,哪怕面对并不好相处的公婆和他们的不待见,她也会相信雨过,终会天晴。我想我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这个女子,她并不完美,但她善良,待人真诚,很喜欢孩子……我记得有人说过喜欢孩子的人往往都很有爱心。她用心去爱这个世界,也就应当被人用心去爱。
接过她递过来的热茶,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对她微笑。唇角微微上翘,我知道我已心甘情愿去做那个爱她呵护她的人。
直到父母面前的茶几上也摆上了冒着热气的茶水,齐落落才安心的重新在我身边坐好,表情严肃。我悄悄用右手握住她垂在沙发上的左手,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却发现她的手心已密密麻麻渗了一层汗。
即将开始的是我们夫妻和父母们第一次正式面对面谈话,不要说齐落落紧张,就连我的心情也是该外的紧张,难以安定。可是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稳定下来,不管将来是风是雨,是阴是晴,两个人面对都要好过一个人独自面对。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父亲终于忍不住,有些局促的下意识搓着手,一张老脸憋得透出血色,好半天,他才开口说出今天要和我们谈的是什么内容。
果不其然,家里樊若思和樊威武这一双小儿女整天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吵吵闹闹,父母看在眼里,不免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年丢失的小儿子,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父亲说到这里,深深叹气,“也是我们不好,好好的孩子竟给弄丢了!”父亲口中的那个丢失的孩子,便是司徒若鹜。这些年他们没有半点关于这个丢失了的小儿子的消息,他们想要找,也无半分线索,大海捞针一样的找寻最后自然也是没有结果,到后来,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母亲还是常常会做梦,梦到一个半大的小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叫妈妈,她从梦中被父亲唤醒,背上冷汗淋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思念我那丢失了的弟弟。
这么多年了,父母一直对那个丢失的小儿子念念不忘,我知道他们对他总是存着深深的愧疚。血脉,骨肉,亲情,父母与子女之间永远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剪不断,理还乱。
我又何尝不想自己小时候就丢失的弟弟重新回归这个家庭的怀抱呢?齐落落当然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父母能够开开心心的,希望这个家能有团圆和美幸福美满的一天,所以对于司徒若鹜的事情,她也格外上心。
我们一家在欧洲与司徒若鹜接触得多,而父母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相貌,他的性格,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母亲说起这个的时候已是泪眼婆娑,苍老的脸颊上一道道岁月留下的刻痕清晰可见。他们苍老了,而我们还年轻着;他们总爱翻出过往细细的回忆,而我们的目光却总是望向未来。父母老了,经不起时间的折腾,也再经不起等待。
十年,二十年,到了头发花白,还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子,那个流落异乡得到的父母家人的亲情少之又少的小小孩童,如今已长成了英俊帅气的年轻人,他有如正午的太阳正盛放光芒,而我们的父母却已是迟暮之年。就如父亲说的那般,是过一天,便赚一天了。
原来两位老人听说了司徒若鹜的事情,思子心切,想要向我们打听,却又碍于面子,因而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说这件事。他们平日里都是一副冷冰冰的不可接近的样子,对齐落落和我戴着冰冷的面具,没有一点的慈父慈母的样子,现在突然要他们放下架子来与我们商量,莫说他们自己一时不能适应,心理上那道坎还是有些过不去,就是我这个当儿子的,要他们好言好语的同我们讲话,我是也觉得有些惊讶的。
而另一方面他们也觉得自己有愧于齐落落,毕竟以前他们放任了我在外做的那些事,他们又对齐落落一直都不好,此时自然心中有愧,也不好意思把他们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父亲言辞诚恳,说这些的时候一贯高高扬起的头颅也微微的低了下来,他说想请落落忘掉以前的不愉快,毕竟之前的种种事情,都是我和我的家人的不对。
我亏欠齐落落的,我父母也是。
“以前我们老两口放任着圣轩这孩子在外面……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对你这个儿媳妇也是百般不满,挑剔这那的,都是我们不对。”母亲也是头一回在小辈面前拉下脸来认错,她的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得我心里也是酸酸的。
“要说我们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父亲说着将目光投向我身旁的齐落落,再次诚恳的表达歉意:“落落,爸妈以前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们是老糊涂,倚老卖老……唉!”
“爸,妈……我不怪你们。”齐落落听到我父亲的道歉心里涌过一阵感动,她觉得此刻她的心中暖暖的,好像这么多天所有的辛苦、劳碌、忍耐、担忧……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她很开心,虽然心里闷闷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滚下来。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着头结果我递过去的纸巾擦着脸颊上悬挂的泪珠,声音因激动而略微颤抖:“都是我不够优秀,才让你们失望了……”
“我和圣轩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什么,你们是父母,长辈,不管做什么,到底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爸,妈,有句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就是莫大的缘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日子得向前看不是么。”齐落落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我早知她明事理又大度,而今日又亲身体会了一把,更是深深觉得自己当初与她结婚是明智之举了。
我禁不住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父母听闻此言也是老泪纵横,人心都是肉长,这个儿媳虽说不上事事处处都完美得毫无缺陷,但她却聪明,懂事,还十分大度,这样的儿媳已是难得了。而且他们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齐落落是樊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也是这家让人骄傲的一个宝。
“也就是那天落落的一席话,才让我和你妈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我们一直觉得不合心意,又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妇,真是……太好了。”多年以后,父亲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嘴角缓缓浮出一丝微笑,他说齐落落是他见过的最孝顺老人体贴丈夫照顾孩子,样样都做得很好的媳妇。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美滋滋的,比夸我自己还高兴。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父母与齐落落之间的不愉快总算是烟消云散了,我不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捧着温热的水杯连连灌了好几口水。心情一好,就觉得什么都是好的了。因而我喝着茶水,觉得这水特别的甜,像掺了蜜一样,直甜进心里去。
再望望我与齐落落还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觉得幸福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我以前并没有觉得父母有多么慈爱可亲,而今这所有的话都说开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再看看父母苍老的面庞上那真切的笑容,才发现原来齐落落说得还真没错——我们家漫长的雨季就这样过去了,在这个下午,我仿佛看到了晴朗天际划过的一弯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颜色,都绘出幸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