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仿佛被逼卖身的少女立刻就要咬舌自尽一般。这样的情况下万秋落倘若不愿给钱,很明显将被万人唾嫌、蔑视。
可是,万秋落并不会介意会不会遭到唾弃或者蔑视,说难听些即便是世人向他扔鸡蛋或者烂菜头,他也不会眨一眨眼。他从不是爱管闲事之人,遇到麻烦事通常是要绕道而走的。所以此时他极想快些解决目前的麻烦好找个清静之地歇歇。此时他之所以挣扎,并不是害怕的心理作怪,而是他不明白要救人的不是他,却为何由他来付钱这一件事。
“议价的人不是我。”万秋落瞪了他一眼,一张脸又黑了一层。
“不必谢我啦,怎么讲咱俩也是打小相识的哥们儿,替你省钱亦是情理之中的。”
“想赎她的人只是你而已!”万秋落的声调更深沉,稍带有喉底深渊的颤动的鸣音。
想要救人的是你,为何要我来付账?
“哎呀,行啦行啦~这些也不用谢我??替兄弟积德也是我应该做的嘛!”上官庭的神情与刚刚讨价议价时一样,使人发出“天才跟白痴仅一线之差”的慨叹。
“为何要我付账?!”万秋落苦闷且无语至极,周边的人仿佛都能感受到。
大家见到的是,面对随时可能爆发的猛兽的白衫男儿,依然毫不介怀的笑着:
“因为之前在茶馆的时候茶钱是我给的,因而这次在情在理应该到你给啊。”
纯真……只有这两字才能描述上官庭此刻的表情与语调。纯真,请作褒义理解。就好像不明世途险恶的小孩,正与恶兽讨论着怎样瓜分刚摘的野果。此时的上官庭在人们眼中就是那一无辜的孩童,人们都不禁为他担心,更捏了一把汗,唯恐面前的恶人会将其拆骨入腹。
“为何……”万秋落忍不住叹口长息,静心追问:“为何茶馆时是你给,这回就该我来?”
“不对么?”上官庭反问。
万秋气愤得抓紧了双拳,再松掉。在别人看来,他此时是凶狠无比的,可万秋落自己心里非常自己不是猛虎而是弱猫。与上官庭这个世间妖孽摆在一块,处于弱势的一直是自己!
万秋落向来不怕任何人任何事,从小的磨练让他练就了一身不俗的身手,就连意志也坚强过人。只是,在上官庭面前,他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爱管闲事的老婆子心态,他常常将他拖入一桩桩麻烦事里头,尽管不耐烦至极,却也无法摆脱这苦逼的命运,因此万秋落只能对他甘拜下风。
“茶馆中的茶钱亦不是你给的。”苦闷的万秋落试图从侧边进攻。
他有着灵敏至极的听觉,尽管他早早走出了茶店,可身后发生的事情他还是听得很清楚的。每每被吵闹得濒临奔溃的万秋落总会想,他之所以这么喜欢清静,或许就是亏得这十分了得的耳力。
“喔,那个呀。说书人之所以愿意帮我们给钱,也是因为我的缘由。”上官说得振振有词:“假若他们没请咱,我亦是要给的。总而言之,那一回还是计在了我账中,只是付银子的方式、法子、手段变了而已,实质还是无异的。”
万秋落微皱眉稍,想说一杯茶的价格怎能和一少女的身价比较?一两的茶钱又怎能和两千五百六十二两九钱相比较?如果能够,他也愿意跟上官庭换一下。
然而不行,要这么说的话,上官将一定又会拿出一些听来都很有理,实际上荒谬至极的歪理来辩驳,非常有诡辩的嫌疑。只是凭他不喜言辞的个性又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缘由来反驳。
“何时开始这样的?何时候说必须轮流给钱的?”万秋落皱眉说:“是谁在山上死赖住我的、吃我的?待下山吃食住行、打点一切的花费又如何算?”
“诶?在那时也是呀!”上官大叫:“你捕鱼,我去生火”
最后烧掉他的茅屋还不说,就连烤好的鱼也都统统进了他的肚中,一点都没留。
“你雇辆马车、给了钱以后,两窜糖葫芦那帐便是我付账的!”
万秋落不爱甜食,上官庭只好为难地替他解决了。
“上次……”
“够啦!”
万秋落不能再忍受,大喊着与上官庭翻起旧帐。尽管没有马上从怀中掏出帐簿、便签纸,可二人间讨论的花费去处、数目之详尽、全面,已并非常人能够了解的了。
大至购置车马、留宿伙食花费;小至谁在道路旁捡来几钱铜板、由于谁的媚眼攻击以致卖包姑娘便宜了几钱零头,涵盖全部,几乎无所不至。
假若你听明白了那充斥着一长窜数目、加来减去的流水帐之后,你肯定不会有“以后电脑是否会取代大脑”这方面疑惑。人的大脑呀,绝对是神的杰作。
眼看争论的重心往莫名方向转移的丽罂,心中也正懊恼的思索着:
该付钱那人似乎不想理这事,按照三娘屋中那无数本本通俗的故事集中描绘的一般剧情来看,如今的她似乎应该热泪满眶地抱紧那青衣男儿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公子要帮帮奴家,往后奴家愿做牛当马,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在心中将台词温习了几遍,丽罂却发觉眼前两人唇争舌斗越发激烈,大有绵延无尽的态势,她根本没有搭话的空档。
况且,看这俩人的装束,一人手带长剑,另一赤手空拳。可是那带剑者除去一面凶狠外,看不出有哪一点像江湖侠客。丽罂经常会下山执行任务,但是也没如此破落相啊。值得关注的反是另一人,尽管只是一般公子哥的穿着,但从他的气宇、步履、谈吐来看,估计不是一般人。
自己现在内力全封,恢复内功前该如何打探消息、寻找目标呢?也许该掩饰身份跟随这两个背景看起来都不简单的人。可反过细想,落花神宫在外人看来是邪魅歪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在达成任务之前该尽量远离风波,不要与摸不清底细之人接触过多较好。
如此一来,离开这里之后就要尽快和这两人分道扬镳……最好就是这两人不要自己“当牛当马”,让自己就此离开。不然,凭自己如今的中了毒的身体情况,想要逃跑大概不易。
正在想着,那两人总算得出结论。万秋落终究无法辩赢上官庭,于是神色凛然,转身便走。
丽罂见金主想离去,扑身而去想要搂住他那大腿。无奈老鸨正在身横加阻挠,一下不慎,大腿踩空了,倒是冲过去撕掉了正要离开的金主的一截袖子。
“秋兄!秋……”正吵着想劝服伙伴的男子忽然止了声,诧异地看着伙伴发红的脸,还有露于空气中的半截手臂。
拽着一张衣料的丽罂,尴尬地趴在地板,心想糟了。
浅珀色的双眼小心地望上去,正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眸。丽罂的心漏了一跳——这是一双极动人的眼睛。
若无视因睡眠不足形成的熊猫眼,这的确是一双动人的眼眸——眼形纤长轻翘,有着柔美流畅的弧线。在深黑的眼眸子的映衬下,眼白部分更为突出。眼珠仿佛并没瞳孔那样一味的全黑,仿似可以吸收一切光芒的深洞。
面上的神情透露强忍的愤怒,可眼中却很宁静。尽管不明白怎一回事,可丽罂似乎能在那冷漠的眼睛里寻到一种糅夹杂着心烦、苦闷又无奈的混杂情绪。
估计是长年解读母亲僵硬而内容丰富的神情历练所成吧!母亲与她向来不贴心,虽然她从小到大一直努力做事想讨母亲的欢心,可是这么多年来,母亲也没有对她说过多少话,更无论是贴心话了。因此,这么多年的察言观色让她练就了“读心术”。
“求……请、公……子”
是机会,丽罂极力想背出刚才背诵多次的台词,但字句都哽于喉咙中,一句也憋不出来,只愣愣的凝望那一对子夜般的眸。
男子看了一眼手臂那拖着线头的参差的裂口,忽然拿出一沓银票。
改变主意了吗?
丽罂呆坐地上忘了要做些什么。白衫的男儿欢快地跑过来把她拉起,那青衫人当然随在老鸨附近等她找钱,半个镚儿也不能少给。
“小姐,你还好吗!”上官面带抚慰的笑容。
“我……嗯……”丽罂看着手中仍攥紧的青色碎布:“小女……真的多谢两位公子的搭救之恩,真……真的……真的……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
“嘿嘿,相逢便是缘份。我看姑娘你应是遭人陷害才落入此地的,既然有缘被我遇到,便没有不施援助的道理。
况且只是区区两千两,小姐也别放在心上,拿了卖身契就回家吧。以后出门到外一定小心,以免再被坏人看上啊!”
丽罂心中欣喜:这样便是最好的了,此般一来便可以快些离去……
忽觉身后阴风逼人,转头看去,这黑脸的男子竟不知何时已晃到自己背后。丽罂仍惊讶自己竟然然没听到此人的行走声。身后的男子冷冷地开口说道:
“用了我的钱之后来当好人?”万秋落盯着上官庭,又转向丽罂:
“你认为我花了二千五百六十二两九钱加一身衣衫,是为了让你们俩谈笑?今日起,你得给我当牛当马,偿还那二千五百六十二两就钱和这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