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丽罂已经没办法清楚的想起来,不过此刻扑在她膝盖上的温热身躯、粘腻湿润的红色液体,以及刺鼻的血腥味儿不断刺激着她全身的感官器官。此情此景,她觉得心中的一角崩坏掉……有种,永远失去某种东西的惊慌、无力的悲哀。
“娘亲………”一把微弱得仿佛快要窒息的声音正呼唤,而那倒下之人只是露出个满足的笑容,便闭合了双眼。
“别!娘啊!!快醒醒,快点醒来!!”启廷虚小的桑音忽然提高几十倍,悲痛的大吼着,仿佛连房子越快震塌。
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腿上的三娘,她的表情是这样幸福,满足,无牵挂……好像,所有心愿都已达成,没有任何遗憾。
当卿凌倩提刀向启廷一步步靠近时,丽罂想从地板爬起,然后冲上去拦住即将动手的母亲。但是,她无法动弹,象有一股仇怨束缚着她,象有数把长刀子把她钉紧,她只可瞪大双眼、痛苦喘息着看着母亲的匕首向启廷斩去。
忽然有个人影冲入,那女人是三娘乔馨闵。丽罂从不曾见三娘有这样快的时候,卿凌倩也不曾见,如此一个柔弱无力的江南风尘女子,竟然在刹那间冲入房内,冲到卿凌倩眼前。
卿凌倩先是愣住,立刻回过神伸出脚将三娘踢走。一道沉重的人影冲撞到左边的屋墙面,再慢慢滑落到底,紧抱着极痛的腹部,吐出一口鲜血。
“娘亲!”
启廷惊叫着冲了过去,丽罂也全身颤抖地撑起身体朝三娘的位置爬,卿凌倩无情的冷盯着他们,说:
“以卵击石。”
说完,再次举高锋利的刀子朝向雄启廷,丽罂想冲上前去,谁知乔馨闵快了一步将其推开。紧接着,那把短刀便刺入了那瘦弱的女人身上。此时她心里想着的,是雄启廷是自己的儿子,决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丽罂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决不能丝毫有损。
一股腥臭的液体顺着丽罂脸庞留下来,眼前一切都被深红的幕布遮掩了。挨在自己双腿上的三宫主的身体不断颤抖着,发出痛彻心肺的哀号。
这一女人,如此没用却爱管事的恶心女人,如今抱紧我的孩子,替她挨刀子!卿凌倩红着眼,忽然间怒火猛蹿,迅速冲至丽罂身边,又对着乔馨闵插了几刀。
眼前一片跳跃闪烁的银亮、血红交织的光……交织成一段快闪而过的往事。看着娘亲似如雷电之手……丽罂呆在那里,没有反抗,亦没有逃掉。
“停手!我要杀死你!!”
启廷瘦弱的身体用力撞向卿凌倩,接着扑在地上。卿凌倩退后几步,才慢慢得以平静,讽刺的看着抱在血滩之中的那些人。
“以卵击石。”
仍是这一句,伴着高傲与蔑视。
三宫主走了,欣慰的看了儿子最后一眼之后,面带笑容,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但是留下的人完全无法明白她临终之前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笑容。启廷的脸上布满了斑斑血痕,和着眼泪形成一道红色的溪流直涌而下。他一直以来都在假装坚强,谁知道他内心深处是多么脆弱。他再也经不起亲人离去的苦痛了。
“我杀死你!”
大喊一声,启廷却并没再直接的冲向卿凌倩,他忽然一点地,绕出一条弧度向对方背后跃去。
丽罂知道启廷的轻功挺好。摔下山崖还能活着,那么他的轻功自然不能小觑。可现在头一次看他功力全开往前冲刺,忽然感到他这步法、动作与刚刚冲入屋中的三宫主有些相像。
但三宫主不懂武功,因而最多也不过表面看步法相似罢了,速度与力量各方面当然无法相比。启廷更迅速、直接……更像万秋落的无踪步法!
为何又在此时想到了他呢?丽罂用力摇着头,慢慢的将三宫主在一边安置好,猛的在地上一跃而起,往战况激烈的两人冲去。
启廷的武功幼稚,但步法诡异,犹如发了狂一般猛力攻击,令对手亦讨不了好。两人互击一掌,启廷被震出几步,喷出一股紫黑色淤血,接着露出狡猾的笑容。卿凌倩才看到自己那手掌竟然变成紫黑,奇怪的紫色顺沿血管、经脉向手臂爬去。
是哦,启廷是带毒之躯?丽罂惊觉。
卿凌倩目光似刃,继续招招要命地击向启廷。启廷已是无力招架,身上满是伤痕,连连退后。
眼前交战的两人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亲人。
丽罂不知想着什么,本该是浑身虚软乏力的,但是阴差阳错般一步步走进娘亲不断晃动的身后。两指在背后的袋里夹出一根闪出幽蓝的光芒的上针,单手握着,高举过头,狠狠插去。
长针刺破皮肤时冰凉的触觉,以及针头钉入骨骼的卡兹的声音,她仿佛都能清晰地感觉得到。后背那衣衫随着长针的刺入,顺着凹入的伤口扭出像旋涡般的纹路,但没有一滴血流出。
尖锐的针刺入卿凌倩后背一个要穴,她立刻扭曲出来个诡异的姿态,连惨叫也没有赶不及叫出,就直直仆倒在地。抽搐时仍挣扎着回头,以一种难以置信却狠毒的目光睨向丽罂。
交战绝不能够背对敌人,如此道理卿凌倩当然明白,不过她错在,竟忽略了她的女儿。哪怕倒到地上,她也不敢信,以前从不违背自己的丽罂,竟袭击她、竟违背她。也许是她太过自信?又或者从开始,已是下错了赌注?
喧闹的屋中顿时一片死寂。
丽罂看想自己抖到抽搐般的手,望着瞪紧自己满是怨恨那眼,再看着那一边早就断气了那三娘。
死啦……死的是谁?娘亲……谁才是娘亲?生下我那人?或是养我保护爱我之人?我双手上沾满了,谁人的鲜血?是跟我体内流着的相同的血……究竟我……做了什么事?
“你……怎么会……。”
一阵的寂静后,卿凌倩静静的说出这几个字,亦拉回丽罂的思绪来。
启廷拣起卿凌倩手里的刀子,反手插入她摊开的右手,听到一声冷笑,流了满地黑紫的血。因为被丽罂刺正要害,卿凌倩早是出气多吸气少,剧毒的侵蚀也更加迅速,慢慢的脸色已发青,双眼已快翻白。
恶心的血臭在半空中浮荡,全个房间中漫溢着诡异、残暴的气息。
外面开始一片喧闹,丽罂慢慢起来,不舍的看想两具尸首一阵,对启廷说:
“走吧。”
没带一点情感,漠然无情的假面又盖住面容,也盖住内心。
走出门外,放了把火点着这栋房子,丽罂已不愿多讲什么,冷淡的对启廷道:
“你立刻离开这儿,不要回来。”
启廷抬头望向姐姐那侧脸,一张清秀白净的面上染着斑驳的血迹,一双眼宁静得仿佛只是一颗黯淡冷石,那里没光亮,也没带感情,一片空白。
姐姐,你会恨我吧?就因为我贪玩任性地跑来天山,才闯出祸来……
姐姐,你别讨厌我好吗,我不能失去你了,如今只有你才是我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