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这么久,在督军府,南方实际上没去过多少地方,而老夫人的住所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今天桠枝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要她过去一趟,当时,因为正发着火,也就没问清楚到底找她是什么事,现在弄得她心神不宁的。
青竹带着她走了蛮长的一段路,才到了老夫人的住所,南方认路的能力不好,也不知道饶了那些地方,最后看到的是一处中式的阁楼。
青竹说老夫人住不惯西式的小洋楼,觉得还是中国的青砖红瓦的房子住着舒服,便坚持住到了这里。
青竹先上前,让王喜通报了一声,没一会儿,王喜便出来请他们进去了。
南方心里惴惴不安,刚进门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冷风,这屋子里阴暗的很。
南方瞧见老夫人坐在一个桃木老太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虎皮毛毯,正喝着茶,见她进来,将茶递给了一旁伺候着桠枝,南方见她一直地低着眼,没敢看她,心想是上午的话确实震慑住了她。
“媳妇儿给娘请安。”青竹告诉南方,老夫人原本是前清的一个知府的女儿,家道落魄之后遇到了老督军,便跟了老督军。所以思想上还是比较保守的,便告诉南方见到老夫人礼数一定不能少。
“快起来吧,不用这么多礼。”老夫人见南方弯腰行礼,忙伸出手做出搀扶的动作,笑着说道,“桠枝还不快给二夫人拿个凳子过来。”
“是。”桠枝转身进了里屋,端出一个四角圆面的凳子,放在了桃木老太椅的一边。
南方一看,心里一慌,这两个椅子离得太近了吧。
但终归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便道了声谢,走过去坐了下来。
没敢坐的太肆意,路上青竹也告诫过,大家闺秀的坐法是,屁股只能坐凳子的三分之一。
“桠枝,你先下去给二夫人准备些瓜果点心过来。”南方刚坐定,老夫人便朝桠枝又吩咐道。
说罢,南方见她似是有意无意的又看了几眼青竹,南方一时没明白,但却听青竹回到:“二夫人,我下去看看桠枝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青竹轻轻推了推南方,朝她使了个眼色,南方才想到,这是在提醒她,老夫人是想和她单独的说话,有意要支开房里的人。
南方忙点了点头:“嗯,去吧。”
见桠枝和青竹都出去,关上门之后,南方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娘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婉仪有些身孕,你怎么看?”南方一惊,望着近在咫尺的老夫人,见她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目光徐徐地落在按压着膝盖的十指上。
这是?在试探她?南方强忍住心里的不安,嘴角尽力地挂出自然的笑容,回道:“婉仪姐姐有了身孕,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啦!听说,大哥哥三弟都还未娶,现在婉仪姐姐有了身孕,生下来的就是楚家的嫡孙,我自然也很开心。”
老夫人微微抬眼看了看她,目光里不含一丝的温度,看着南方后背一阵冷汗,自己应该没说错话啊?这话在情在理,很识大体不是吗?
“我在世的时候和你一样?”老夫人轻笑地看着她说道,南方不明白?她们之间有什么一样的?
“娘,恕儿媳愚钝,不太明白?娘的意思是?”南方疑惑的问道。
“我以前也是个妾侍。”老夫人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嘴角挂着一抹讥笑。
这个消息倒是着实让她很是惊讶,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青竹也没有告诉过她。而她更加弄不明白的,老夫人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抬眼想问她时,却听她继续道:“不过,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我还是个二姨娘。”原来如此,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这就难怪青竹不知道。
“知道我是怎么坐上正房的吗?”老夫人眸光一挑,见南方摇了摇头,冷笑道:“当时,我和大夫人一起有的身孕,谁先生下长子谁就会成为下一个督军的生母。大夫人福薄,生下的是个死胎,最后还因为血崩,死了!”
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南方本就很吃惊了,可看到老夫人诉说这段悲惨往事的时候,眼神流露出的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冷漠,南方渐渐感觉到这其中怕是另有隐形。
“后来,我生下了云牧,自然而然成为了当家主母。”老夫人悠悠道,原本以为她说道这里会是得意的,但南方却没有看到一丝一毫这样的迹象,有的仍旧是冷漠。
“那是娘福泽深厚。”南方缓缓地说道。
“福泽深厚?哈!”老夫人重复了一边南方的话,轻声笑道。
自己又说错话了吗?南方被她弄的有些糊涂了,看她的样子似乎这个词语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祝福之词,反倒有些讽刺。
“到底是老了,这腿一到了秋冬就疼的越发的厉害了。”说着,南方见她眉头微皱,一手捶着膝盖处。
经过刚刚的事情,南方心想八成这也是暗示之意,忙起身蹲在她的脚边,道:“我给娘捶一捶吧。”
“嗯。”果然,她连客套的推辞都直接省略了,南方心里很清楚,刚刚的都只是铺垫和试探,现在是要进入正题了。
“说你和我像,就是像在我们有些相似的经历,我看到你,就想到了从前的我。“老夫人有意地压低着声音,只有在她这样靠近的距离才能听的清楚。
可南方宁愿听不清楚的好,她心眼不多,可不代表她笨,老夫人的意思已经算是明显的了。
她说她是从前自己,那么现在她就该选择要不要让自己成为未来的老夫人了。
南方顿了顿,继续给她轻轻地捶着,故意装着糊涂:“可是,儿媳就没有娘那个福气了。现在婉仪姐姐有了身孕,儿媳惭愧,这肚子里还没有消息。”
“那没什么,没有的不一定永远没有,有的也不一定生得出来,俗话说世事难料。”这话说的清淡,却让南方惊得发抖。
这是什么话?她这是在暗示自己……暗示自己让慕容婉仪的孩子像当年的督军夫人的孩子一样?
怎么会?她怎么会这么做?那是她亲生的孙子啊?!
楚云牧,你到底是生在怎样的一个家庭里?为什么你的亲生母亲会是这样的人?
即使心里已是紧张的发抖,南方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虽说是世事难料,不过我相信婉仪姐姐的孩子一定会平安的生下来的,到时候娘也一定可以享受到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的。娘,您说是不是?”
南方勾了勾嘴角,抬头看着老夫人,见她目光暗沉地盯着她,冷冷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南方轻轻笑了笑,低着头继续给她敲打着,缓缓说道:“南方没有什么其他愿望,就想着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足够。”
这样一来,她也是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错,她愿意做一切事情来保护自己,但这其中绝对是不包括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她不知道楚云牧和他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跟孩子是无关的,那毕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她没有办法那么冷血的去杀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更何况,慕容婉仪待她并不算差,至少到现在为止,她没有伤害过她。
“哼,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头顶传来一声嘲讽的冷笑,让南方心里又是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