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一晃而过,白浪收起法术,出山回乡。为了表示不是空回,还特地背着柴木往回赶。不料才到村口就遇到了村里的里长。里长是个白发老头,穿着比寻常麻衣更好的白色丝麻衣,正抽着烟袋喷云吐雾。
“白浪小子,你十六岁生辰快到了,快到成年了。满了十六岁就要交粮纳赋,到时可不要拖欠,否则衙门那里不客气。你在屋前屋后和山中开的那几亩荒地虽然不多,但每年三五石的赋税还是不能少的,否则上面老爷就要怪罪了,拉你去作苦役抵押了。
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族中虽对你照顾不多,但成亲的时还是能凑点份子。你幼时读书还不错有些文字根底,即使考不上秀才也能去城里谋个差事,若差了仪程大家也是愿意支持的。”
满头白发的里长看着白浪归来,立即打起精神来,开始嘱咐道。里长也是白氏宗族中人,与白浪有几分亲戚关系,自然语气比较和气。
“晓得了,里长爷爷。”
遇到这等喜欢唠叨的老爷爷,白浪也只能默默点头,作遵从教诲的姿态。在这个时代,乡村里的长辈地位可不一般,毕竟家族中的资源多是这些老爷爷在掌握。
领悟文明道果以前,白浪也许早就飞扬远去,不屑这些凡俗琐事。但随着文明道果的领悟,流浪也知道这不过是农业文明之下的必然。得道的流浪见识气量大长,不但耐心听了下去,还在心中思索其过去因果。
里长虽不是正式官职,也是三长一老之一,很有一些权柄。
所谓三长一老,里正乡村。三长是邻长,里长,保长。里正又称里长,专门负责监督乡民交赋税。乡里还设有乡老,多由大地主和秀才文人担任。四家一邻,五邻一保,五保一里,五里一乡;一自然村为一村。城市内无村设坊,坊正和村正相同。
这些乡老里长的职位,虽然带个长字但根本不入九品,连流官都不是。不过是因为郡县官府管理不过来,这才设下的位置而已。不过担任这些位置,多少也有一些权利,毕竟监督赋税劳役,就有上下其手的余地。不过农业文明的道路并不宽敞,始终有着承受的极限。
这乡村中种地的农户,除非作弄土地之外,就无主要收入了。顶多去城里草市,卖上两件乡村的织造小品。在靠天靠水吃饭的时代,自然是很不安全。农业文明比起靠海运交通的商业文明,靠技术加工的工业文明来,实在有太多麻烦了。
白浪背着柴木往自家茅屋行去。才到自家屋前,就看到一个老和尚正等在那里。看那老和尚青布袈裟秃头白眉,正是在观音庙前见过的空见老和尚。
“施主终于回来了,让老衲实在好等!施主是在世大贵人,老衲以为施主必是佛子转世,故前来接引施主入我沙门。”
老和尚一见白浪,就欣喜地连连合掌念什,重提旧话。老和尚呵呵笑着,语气十分地和蔼,眼神格外兴奋。
不过白浪可没有这种好心情,知道要尽快打发这个和尚,立即下了决断喝道。
“秃驴,少说废话。你家爷爷我生来就讨厌和尚。你不呆在那个小庙里,跑到这里来打秋风。明明受人供应,还胡乱普度世人。
什么佛祖菩萨土木疙瘩,都该劈了去烧柴!”
白浪刚刚领悟文明道果,以文明角度来分析佛门,自然知道大部分和尚都是浪费粮食之辈,占有良田胡作非为,佛门中龙蛇混杂本来就有许多不能提处。白浪一念至此,顿时心态一变,语气也丝毫不客气起来。
“佛法尽在人心不在外相,若是施主愿心向沙门,老衲那小庙任施主拆了也就是了。菩萨也不会怪罪,所谓破而后立。”
虽然受到责难,老和尚依然依然坚持,合掌继续分说。虽然笑容不再,但也神色平静,一派安详觉悟的高僧姿态。
“爷爷生平最厌秃驴,若是来上个小尼姑布施,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听说沙门有菩萨专精此道,老秃驴你若有诚意。
先请个把菩萨天女前来,再来与我商量吧。”
白浪脸色一沉索性为难起来,老和尚虽有两个小徒弟,但也不过两个小和尚而已,可找不到小女尼。至于请天女降临,看老和尚这点法力,这辈子也就开个灵眼如何能作到这种神通。虽然白浪这话也不是全然托大,但显然是老和尚难指望的。
“老衲无法度化施主,实在是可惜。不过若是施主心愿如此,老衲可向佛祖菩萨禀告,未必没有天女临凡。待到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我佛普度众生之时,施主再作考虑不迟。
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空见老和尚摇头远去,临去前却是留下一句,让白浪心惊的话。纵然白浪心里谈不上如何惊讶,但几分欣赏之情还是不少的。
好个坚强的秃子。
白浪望着远去的老和尚,心里也不由嘀咕。
虽然白浪自问即使佛祖到来,也未必能让自己转变心意投入佛门。但老和尚这般风雨不动坚持如一,却让白浪看到一种特别的坚持和美感。虽然白浪自问这老和尚不经九九八十一难,那是难以感动自己的,但这种欣赏的心境却不会少。
真善美三味,无论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是值得追求的艺术啊。可惜在这时代,如自己般追求文明,懂得欣赏艺术的人却是不多。不过自己也确实当有所作为,在这时代试试身手,至少也能弄几分银子。
白浪叹息了一下进入自家屋中,织草劈竹砌石开始忙活。虽然白浪有许多神通,但在凡间的一天,就依然有许多人间事要处理啊,所谓入乡随俗即是如此。白浪已决定去蒙城一趟,自然要有所准备。
何况文明之道,就是这点点滴滴的聚集,不亲自就经历怎能把握那个中微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