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影道声惭愧,望一眼夜歌慢慢说道:“看你去的那般壮烈,不容小道士我不心惊胆战啊。”说着叹口气,悠悠说道:“虽说这是游戏,死则死矣,循环无穷,可我却再不能前进一步,脑海中满是你被巨石砸的四分五裂的情景,终于,还是慢慢退了出去。唉。”
说着又是摇头一叹。
夜歌看他神情抑郁,颇有心结,忙笑道:“区区小事又何必挂怀,人谁不怕死,人谁不喜生?再者,若不是你兄弟二人来的及时,我夜歌可要多死一回了。”
涵影摆摆手道:“这不过是凑巧而已,与其说我兄弟救你,倒不如说你夜歌自己运道好。”说着依旧转过头去,一边走一边望着天上明月缓缓说道:“我在这不死的游戏中尚且贪生怕死,畏首畏尾,可见在现实中更是好的有限,唉,亏我自诩多年,临事之时竟然这般的不堪。”
夜歌见他又絮絮牵缠这事,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佩,暗道此人平日定然克己甚严,期许甚高,以至于行止略有亏损,便自惭自愧于此。不论他是真道学也罢,假道学也罢,有此闷闷知耻之心,便是真有近道之心,便是大大可交之人。
且说,夜歌见涵影无心说话,便也默默无言,望着月色慢慢相随,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想要问问她可好,为什么没有来,现在又在何处?却见西门菊正自低头悄声吩咐什么事情,也只好暂时闷在心里头。谁知这一抑,脑海了再不有片刻宁静,翻来覆去尽是翠衫翩跹。
那边厢,涵虚却是天生的自来熟,早已和天下盟一众兄弟打得火热,呲哇乱叫道:“原来华山脚下一连杀了飞虎堂三十多名高手的杀神就是你啊,果然不愧是多杀鬼王!”
亡命十三身躯雄健,面貌壮伟,涵虚个头却只及到他胸膛,又瘦又小,恍然如十三怀中的布偶,此时二人相拥相偎却俨然如兄弟。只听十三哈哈笑道:“当年我泰山幽冥鬼城,坐下有三千鬼卒,横行山东所向无前,那个敢侧眼相看,泰山剑派玉成子老头两次被我烧观屠帮,徒子徒孙被杀的干干净净,现在都没人去泰山拜师学艺。哈哈哈哈。”
涵虚听的满脸红涨悠然神往,紧紧握着拳头,好像他自己亲手将泰山除名一样,张着大嘴叫道:“原来你就是幽冥鬼城的城主,不是有十三鬼王吗?他们呢?都到了天下盟了吗?”
亡命十三又是一声哈哈大笑,和西门菊相对一笑,转过头来道:“小弟弟,何止是我幽冥鬼城,多少大帮凶派都一起跟着西门老大干起大买卖来了。”
“啊,还有谁啊。”
亡命十三怪手忽然探出,一把提起旁边的地鼠,在空中晃荡两下,笑道:“神机门门主的名头你可听过?”
涵虚眼珠骨碌一转,惊喜的欢声叫道:“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二巧匠的神机门门主?”说着颇是疑惑的望了一眼肉球一般的地鼠,犹自不敢相信的说道:“难道你说就是他。”
地鼠人在空中,双肩忽然一耸,嗤嗤十几声响,背后忽的生出无数钢刺来,若不是亡命十三早知厉害,手缩的只要慢上一分,定要被刺的千疮百孔不可。那地鼠人在半空双袖一抖,又是刷的一声脆响,只见两道柔白晶亮的长索从袖中穿出,倏忽间立在地上,托着地鼠缓缓落在地上,又是吃的一声响,软索已是消失不见了。这几下应变急速,竟是绝不稍逊于一流好手。
地鼠甫一落地,双手伸开,十指如钩虚虚向十三一推,已是唬的十三一声怪叫,见鬼一般一下闪开老远。
旁边的涵虚回头看时,只见十三通体上下密密麻麻布列者无数茸茸细针,好像全身长毛一般。众目睽睽之下,更是无人看清这地鼠是何时发针的,十三是如何中针的。地鼠看的大为佩服,走到地鼠近旁,连连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听说你率领三百巧匠打造出一辆火云赤城来,今番大战怎得不用?还有,你怎么自称天下第二巧匠,哪天下第一是谁?他是不是打不败过你?”
涵虚一连串的问题却只是换来地鼠的怪眼一翻,径直走到一边,并不丝毫理会涵虚。
涵虚却也丝毫不以为忤,还要再跑过去再问,却被亡命十三巨灵神一般轻轻窜过来提到一边,大笑道:“莫要理会他,来,我再给你说说我天下盟的兄弟。”
亡命十三蒲扇一般的大手一指,呵呵笑道:“此人叫流云断雁,轻功、暗器天下双绝,他的流云帮本来一向在川蜀穷崖绝壁上采捉珍禽异草,我家西门大哥上山十七次,这才把他这头孤雁请了下来。”
断雁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摇首淡淡说道:“十三,你我还在这里坐井观天、自高自大吗?别的尚且不论,这轻功一项,你是见过夜歌夜兄弟神技的,还敢自称绝之一字吗?”
不待夜歌说话,十三已是想到了当初ye歌一溜红烟,往来驰骋于万军阵中的情景,忙失声叫道:“对,对,对,这绝之一字该当由夜歌来当,有他在,别人是万不敢妄自称大的!”
正说着,只见前面旌旗招展,金鼓喧腾中闪出一彪人马来。
“不好,”涵虚一马当先,拔剑在手,威风赫赫的大声叫道:“又是何方的蟊贼,先与爷爷我斗上三百合!”
夜歌也正自惊疑间,却见西门菊大笑而出,只几步,人影恍惚间,便以越过涵虚,转身道:“今番凯旋,不能无宴!然我西门菊以为,酒楼虽大,不足以盛我等力压天下群雄之豪情,珍馐虽美,却焉能与这无边月色相匹?是以在下不揣鄙陋,以千里河山为我等畅游之庭院,以四海美酒伴月色为宴,设此千里长宴一逞我辈胸怀!自此以往,每隔十里具有美酒相待月色能赏,不知道众兄弟且饮且醉,且赏且乐,能行千里乎?”
说着大手一挥,大声道:“请入宴!”
只见前边旌旗开处,却是现出一溜长桌来,桌上摆满一串三十余坛美酒,酒封未开,郁郁酒香却已把风都染醉了。
西门菊倒满一碗清酒,双手捧着送到夜歌面前来,笑道:“这第一杯酒,夜歌你无论如何得喝。”
夜歌微微一笑,毫不矫情,双手接过酒碗,亦笑道:“喝酒容易,只是需得有一个名目,才喝的尽兴啊。”
西门菊笑道:“此乃三十年陈酿的剑南春,我借酒名道心曲,祝我天下盟、祝你夜歌,长剑所向,春风万里,天下再不能制!”
“好,”夜歌大笑道,“好个春风万里,好个春风得意!”说着,夜歌脖子一仰,咕嘟、咕嘟,把酒喝个涓滴不剩。
群雄轰然一声叫好,人人都要上前来敬酒,夜歌看那人数,少说也有八九十人,若是人人喝上一杯,岂不要醉死?何谈千里饮宴!忙大声道:“西门大哥今日设的是千里长宴,后面美酒尽多,各位到那时再来敬酒,一来尽地主之谊,二来人人主酒,各个得趣,岂不比这滥饮混灌强过百倍。”
众人一听果然有理,都是大声叫好。亡命十三抢先大声叫道:“下一桌酒,由我来敬,你们谁敢跟我抢!”
地鼠怪眼一翻,冷哼一声道:“我要和你抢,你能如何?”亡命十三硕大无匹的身躯却似乎十分忌惮地鼠这个十足矬子,一怔间,不知该置何词了。
正微微尴尬间,柳随风却已端了一碗清酒上来,双手捧到涵影面前,温言含笑道:“多谢二位拔刀相助。”
夜歌见了,也连忙端起一碗,捧到涵虚面前来,笑道:“若非二位,我和柳随风缘何能够喝的这千里美酒,宴的这山河之会,赏的这得胜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