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独自行走在石龙镇的大街小巷中,后面是面红耳赤嚷嚷不止的夏侯夔。
夏侯夔无论是身材之雄壮,还是双斧之骇人,都实在是惹眼到了极点,他和夜歌站在一起时,俨然是一堵墙遮掩着一棵小树苗。
一个人完全站在了另一个人的阴影中。
正因如此,即使在最偏僻的角落里,也总有些暧昧的眼光不时的扫过来。夜歌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走着,万花楼不愧是石龙镇中最大的帮派,不用刻意去找,总会有三三两两穿着万花楼服色的人在眼前走过。
他们的服色好认到了极点,一身明黄色的绸袍上针脚密密的绣出一朵朵活色生香的牡丹来,牡丹最尊者是朱红牡丹,其次为紫色,再次白色,更次者为粉红。
迎面又走来两个万花楼的帮众,一样是那种雄心勃勃昂首阔步的青年,胸前白色的牡丹娇艳欲滴,在微风中轻轻展动,恣意透露着她的华美和娇贵。
夜歌右手忽的一扬,中指、无名指微微一曲,其余三指火焰般伸展,在风中轻点三点,如花儿临风娇颤。这样的指法在万花楼有个名目,叫做迎风三笑,是同门间相互打招呼的手势。
那两个青年脸上显出一丝讶异,但却丝毫不敢怠慢的小声道:“春浓雨正娇。”
夜歌一笑答道:“万花我称王。”
两个年轻人的脸色顿时松懈下来,笑道:“兄弟是新进加盟的吧?面生的紧啊。”
夜歌心中暗暗好笑,这样的接头暗号看似谨秘,实则在有心人的眼中无异于儿戏。但脸上依旧笑道:“正是,月堂主叫我两个弟兄到处走走,先熟悉一下周遭情形。可是。”夜歌脸上显出尴尬神色来:“我,我两兄弟实在什么也不懂,瞎闯乱走了半天,倒闹出不少笑话来,所以想,想请两位大哥提点一二,不知两位前辈……”
那两个青年相视一眼,身体一挺立即显出些过来人的气势,用告诫的嘴吻说道:“这石龙镇上龙蛇混杂,可万万不能瞎走乱闯,一个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场子,搞不好就是一场火拼啊。”
另一个年青人也附合道:“谁说不是,这几日镇上来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形形色色,牛鬼蛇神,听说还有风云榜上的人物,风堂主已经颁下严令,绝不可妄自起衅。”
夜歌看一眼身后的夏侯夔,呀的一声惊呼道:“还有风云榜上的人物?!”
一个青年立即道:“小声些,让别人听到了没得大惊小怪。”
夜歌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答应,还连声道:“谢两位大哥指点,谢两位大哥指点。”
这两个年轻人难得受到如此尊崇,心中大是受用,笑嘻嘻的道:“左右我二人无事,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以免他日吃亏。”
夜歌心中大喜,更是连声称颂恭维不已,只是把个夏侯夔蒙在鼓里,说又不是,走又不是,只好瞪起一双光光的牛眼,闷闷的黑着脸生气。
这两人对石龙镇颇是熟悉,一—指点夜歌哪家商铺是自己帮派的产业,哪个小院是帮派成员聚集的场地,从城东到城西,哪里可以最快的招集自己帮派兄弟,哪个小组最适合新加入的兄弟打怪升级……
二人滔滔不绝的将镇中风物事无巨细的一一详加指点,到最后竟像比赛似的,一人说出了一个新鲜事物,另一个人定要翻出一个更新鲜来的才罢。
直走到城北时,二人才齐齐止住了声音,夜歌却故意指着一个黑漆大门问道:“这君子堂的势派倒也了得。”
两青年使个眼色,悄声道:“咱们别处再说这些。”
夜歌嘴上唔唔的答应着,却暗暗推了一把夏侯夔。
早便不耐烦的夏侯夔立时拽出双斧跳了起来,哇哇叫道:“甚么鸟毛君子堂,竟敢压在我们万花楼头上吗?带种的快滚出两个来,叫大爷我乖乖削了脑袋才解这口鸟气!”
如此雄壮的叫声以如此雄壮的身躯喊出,委实可称的上是平地炸雷惊天地。
那黑漆大门里立时抢出十几个人来,一色的黑衣劲装,一色的银鞘长剑,黑衣似水如风,银剑如光如电,齐出齐跃齐站齐止,声势果然了得。
当先一个黑衣人戟指喝道:“何方狂徒,敢在居子堂门前撒野么。”
两个青年早变了颜色,一边吱唔着一边便拉夏侯夔要走。
此二子焉能捍的动夏侯夔的虎躯,被他双臂轻轻一带早扯到了前边,夏侯躲在后头山吼道:“小子,你唤个什么?凭什么敢不服我们万花楼管束?”
那黑衣汉子不识得夏侯却认识两个青年,嘿嘿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万花楼的片雨飞花啊,嘿嘿,怎么,上次的打没吃饱?这次叫上个傻大个儿来报仇来啦,哈哈……”
那两个青年哪还有当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采,想走走不了,想交待几句时,耳边却又响起了夏侯响雷般的巨吼:“放屁!上次打不过是没吃饱,这次先趴下的是孙子,动手吧。”
两个青年几乎面色如土了,肠子更是悔得快青了,心中—百八十遍的想着:我这是倒了哪八辈子的血霉,怎么就碰上这样一个活宝?居然还给他免费当导游!
为首的黑衣汉子哈哈笑着走了过来,扬着手上未出鞘的剑道:“傻大个儿,教你个乖,爷爷我叫……”
可惜他的名字再也不会传入夜歌和夏侯的耳中了,因为一枚短箭已深深的钉入了他的额头,一道殷红的血线正蠕蠕流下。
其余黑衣人还正笑嘻嘻的等着看好戏,却不妨一道白光已自自己身边冲天而起。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终于有人惊赅绝伦的大叫起来:“小心,他们放……”
转瞬间接二连三的死亡已让除夜歌和夏侯外的人惊呆了,可接踵而来的宰割令他们彻底的领略了一场噩梦。
夏侯亳不费力的挟起两个青年冲到了黑衣人群中,又毫不费力的开始了砍瓜切莱。
一道道炫丽之极的冲天白柱,又几乎在一瞬间大量绽放,这无疑是好戏开锣的最佳宣传。一个方圆四五十里的小镇瞬间聚积了足够的看客。
当然,还有足够的参与者。两者的服色实在太鲜明太好认了,迎风怒放的牡丹和深邃如夜的黑衣,两者之间浴血的生死纠缠,在小镇里早已绝不稀奇。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是没有人想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是他们的服色已令自己身不由己的成为对方的目标,于是只好身不由己的加入了战团。
在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小镇里,爆发一场战争实在来的太容易了。
战团越来越大,夏侯却越来越安全,因为他及时的收敛了自己,斧头重新歪歪斜斜笨拙不堪起来。那么多人中只有夏侯一个人可以不使出自己一半的本事而能保得性命的。
在远离战团一百多步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茶摊,有趣的是,他还兼卖飞刀。
夜歌悠闲的坐在那里,小口的品着清茶,呷一口,放下茶碗,慢慢问道:“老板,大家都跑过去看你怎么不去?”
荼摊的老板仔细的生着火,头也不抬的说:“看腻了,也看烦了,都是半生不熟的楞小子玩热血瞎起哄,等他们老大出来吼几句,又他娘的拍拍屁股各干各的去了。”
说着,茶摊老板忽的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夜歌道:“客官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夜歌笑笑,摘下架子上一柄飞刀,仔细把玩着,慢慢说道:“刀是好刀,可惜太不懂修饰了,一般人看不懂的。”
老板怔怔的不说话,呆呆的看着夜歌亮的出奇的眼神。
夜歌却已笑道:“多少钱,老板?这刀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