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默默无言,夜歌直跟着凝翠儿来到一处石堡下才停下了马。
那石堡静悄悄的,可夜歌随意一瞥,便知道这里最少伏了数百高手,这些暗哨一旦发动,自己靠着眼中怪力虽然能逃得掉,可是想有所作为,那便千难万难了。
凝翠儿一言不发,下了马,径直便将石堡的大门推了开来,听那嗡的一声长响,这大门着实不轻。
“快进来啊,还呆着干什么?”凝翠儿回头笑道。
“哦。”夜歌答应一声,下马进了去,可跨进门槛那一刻,心中犹自不免惴惴,这样重要的地方自己擅自闯入,虽然西门不会怪罪,但,究竟不妥。
想着,夜歌一下拉住了前面的凝翠儿,小声道:“回吧,咱们不看了。”
“为什么?”凝翠儿却故意大叫道,“这里的东西可是你我拼命才得来的啊!”
“咱们得来的?”夜歌虽然知道周遭有不少双眼睛,仍旧情不自禁的问道。
“那是!”凝翠儿下巴一翘,一脸的得意:“不是咱们打生打死,你以为西门能得到地乳吗?没有地乳,他天下盟又如何力压群雄,开国称霸!”
“翠儿。”看着明显故意的凝翠儿,夜歌不由小声道。
“哼,”凝翠儿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可我是女的,可和西门大盟主高攀不上。”说着一转身,也不理会夜歌径直去了。
看着变化古怪的凝翠儿,夜歌一阵默然,呆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追了过去。
石堡外面看似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几乎每一转,都能遇到三个一模一样的门户来,向前夜歌还能勉强记忆,待转了七八圈后,夜歌只能紧紧跟着凝翠儿,生怕一个落后,不见了凝翠儿,自己非要被生生困在这迷宫一般的堡垒中不可。
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前面才渐渐宽敞起来,过了一道长廊,便是一座大殿,大殿深处,影影绰绰中,夜歌看到十几个异样高大的身影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这是?”幽暗中,夜歌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双剑。
凝翠儿仍旧一言不发,一个人突然快步跑了出去,夜歌正要跟上,便听凝翠儿呼道:“站着别动!”
夜歌一呆,还是站了住。
只听大殿中一阵轰轰声响,如巨流涌下一般,夜歌身边的两座石墙便缓缓地移了开,石墙移定,却又听地面一阵轻轻晃动,夜歌回头看时,身后的长廊竟然慢慢的缩了回去,长廊退后一寸,地下便有赤水涌上一分。
夜歌看那赤水鲜红如血,隐隐冒出缕缕烟气来,知道非同小可,正要退后时,却听大殿中凝翠儿又是一声娇呼:“别动!”
眼见赤水越涨越高,不一刻便淹过石阶,缓缓地流进了大殿之中,如一头怪兽般缓缓向自己蜿蜒吞噬而来。
虽然相隔数尺,逼人的热气已扑面而来,夜歌身不由己正要动时,却听脚下哗啦一声脆响,一道铁锁桥毫无预兆的从地面上弹了起来。
“快,过来!”凝翠儿叫道。
夜歌毫不犹豫,几步跨上铁索桥,不一刻便冲到了一处平台上,那上面凝翠儿正一脸欢笑的看着夜歌。
“笑什么?”刚刚放下心来的夜歌问道。
“笑你乖啊,不错,只要听话便没事。”凝翠儿一脸调皮的道,“西门菊说,只要心怀不轨的人,来了这里便绝跑不了,我看啊,都是枉费心机,只要来的是个胆小鬼便丝毫无事!细细。”
“你啊。”夜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凝翠儿捂着嘴一笑,道:“跟我来。”
那平台上便是一座天梯,顺着天梯一路行去,不多久便见着一座巨大的石窟,夜歌向前见的那十几个人影便都站在那里。
“这,这是?”夜歌一脸的惊讶不解。
这里一共十三座石像,各个身高七八丈,犹如一座七层小楼一般巍然矗立在石窟之中,见着石像并不奇怪,可怪的是,夜歌看这石像分明和自己在琳芸秘洞见到的巨人一模一样。
“这,这和地乳有什么关系?”夜歌回身问道。
凝翠儿耸耸肩,歪头道:“现在是看不出来,可没有地乳,这些大家伙别说十三个,便是一个也造出来。”
“这样。”夜歌点点头,回身细细望着那些石像,只见隐隐的灯火中,那石像上分明有些跳动的字符。
“那又是什么?”夜歌指着那些字符问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凝翠儿摇摇头。
可夜歌却一步步走到了石像前,看的更清楚了,那石像上一个个细小人形正自飞窜急舞,小人神情呆板,动作滞涩,像极了一个个小石像,可更像,太虚湖畔的那尊石像。
“有什么好看的,”凝翠儿走了过来,“西门早看了有八百遍了,说这些功夫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功夫!对,只能是功夫!“夜歌忽然跳了起来,这些呆滞,笨拙的动作立刻在夜歌的眼中连贯了起来,对,对,是这样,夜歌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
石像上的功夫对别人来说的确是狗屁不通,可对夜歌来说却是妙到巅毫,因为有眼中怪力,一个个在旁人看来可笑可恼的动作,在夜歌看来却无不极尽天地之妙而独钟。
可是,为什么总有些不通呢?夜歌明明知道这些功夫正是最适合发挥自己眼中怪力的法子,可偏偏有些功夫无论如何打不出来,用不圆转,到底是为什么?
夜歌索性坐了下来,一边比划,一边痴痴地看着,哪里还去理旁边凝翠儿的大惊小怪。凝翠儿又焦又躁的站在旁边看着,却见夜歌越来越入神,好似魂魄都已被吸了进去似的,哪里能听到自己的半点叫唤,凝翠儿等的不耐烦了,终于一赌气,一个人转身去了。
冥冥之中,那些小人都似乎窜动成了一条条太虚湖上的银鲤,银色的鱼儿恣意漫游着的,一条条都似乎化成了眼中的怪力,只管眼花缭乱的乱舞着。
夜歌闭上了眼睛,却更觉眼中五光十色,万种流动,越来越乱越来越杂,几乎要撑破了脑袋,夜歌遵循着那轨迹情不自禁的舞动起来,明明能感觉到无穷的威力,却总是滞涩的毫不连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夜歌越来越大声的叫嚷着,却越发的力不从心起来。
怪力和身体那种玄妙至极的契合,夜歌明明感觉到了,可偏偏好像一条道路堵住了,无论如何不能融会贯通。可那条道路自己隐隐已看清了,却又偏偏摸不清头绪。
夜歌原来是搞设计的,这种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梦中想到了一个精彩绝伦的设计方案,一觉醒来,那精彩至极的感觉明明便在眼前,美的叫你要发狂,美的叫你心花怒放,可那最关键最核心的几个字眼你却抓破了头也别想再想出来。
这感觉,真他妈的让人发狂啊!夜歌几乎要跳了起来,狠狠的冲出这石堡,冲出这游戏。
石堡幽暗的角落中,一个人担心的悄声问道:“黄龙,他,他没事吧?”说话的声音到最后几乎是颤抖了。
黑暗中,老者的面貌并不能看清楚,只是一对闪亮的眸子却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躁动的夜歌。夜歌不知道,自从他看了那石像,五关大道的修炼便再不能停止,那石像本是黄龙昔年修习的所在,那银鲤根本就不是实物,只不过是幻力修到极高境界的一种幻化罢了。
夜歌生怕自己练得走火入魔而要放弃五关大道的修为,黄龙虽然惋惜,可终归还是默默地接受了事实,可偏偏夜歌居然留在了太虚湖,更偏偏交到了那石像。
黄龙本来可以阻止,但毕竟没有出手,他此时看着夜歌,好像看着当年的任平生一样,五关大道独修幻力,未先伤人而先伤己,这最最难过的一关便是挺住幻力对自己的诱惑。
唯有己不惑方能乘人之惑!
这一条谁都不能避开!
黄龙看着夜歌渐渐失常的样子,终于叹息一声,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老师。”欧阳惊忙的站了起来。
黄龙又是一声长叹,悄声道:“我本来可以阻止,但却没有,现在阻止还来得及。”
“不行!”欧阳一把拉住了黄龙,惊恐的说道,“老师,不行,不行啊,这个世界还需要你啊,你,你不能。”
黄龙默然的轻笑一声,轻轻推开欧阳,温言安慰道:“欧阳,老师知道你的心思,可我黄龙首创幻力之先河,种种难明不解处都需要亲身实践,虽然生生闯出了一条道路来,到底是把自己撞得一身伤痕,今日我便是不去,也恐怕留不了多长时间了。”
“老师!”欧阳又一把拉住了黄龙,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黄龙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任平生的事已是我平生大愧,你忍心看着我再愧一次吗?”
“老师——”
“欧阳,你记下了,”黄龙忽的一脸严肃,“夜歌便是学成了我五关大道,也并不欠我,你万万不可以此相逼,他此后若有兴趣,你将我多年整理出来的笔记交给他。”说着顿了顿,望着夜歌笑道:“此子义气深重,智勇兼备,而又素性淡薄,无心权势,难得,难得啊。”
说着再无余言,缓缓的向夜歌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