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啸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什么起伏,情绪似乎也并没激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清朗平稳的声线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合理不过的事实一样。
安言忍不住回头看他,他的脸在包厢流淌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平明没有的味道,英俊硬朗,线条分明的脸庞,眼睛显得更深更沉,眉毛似乎也更黑,还有下颌收发干净利落的弧度,微微抿起来的嘴角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坚毅的幅度,很迷人,这所有一切在安言眼里,此时俞景啸就是他的全部。
说完俞景啸又转过身,对着林父,语气抱歉却又不卑不亢,“林伯伯,真的很对不起,恐怕是要让您生气了,我无法与晨语成为恋人,更不能结为连理。”
从父还没开口,林晨语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声音带着哭腔,有点像被惹急了的小孩儿,“景啸哥哥,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喜欢了,你都可以说出来告诉我,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可以改的,你大可不必假装自己是同性恋来骗我,是羞辱我吗?你觉得这样我就会相信了吗,我就会放手了吗,就会遂了你的愿和你解除婚约吗,我才不会,我才不会那么傻就信你。景啸哥哥,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以后可以嫁给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会放弃的。我决不会和你解除婚约。”
她一串话说的又急又气,想要过来抓俞景啸,却又被俞景啸脸上淡漠的神色所摄,只好转向他身旁的安言,气急败坏地道:“这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好不知羞,居然来演一个恶心的同性恋,你说,景啸哥哥给了你多少钱,我加倍地给你,你赶紧走,快走……”
说着就要去拉安言的胳膊,俞景啸把捞到自己身边护好,脸色有些不好看,喝止她,“晨语,够了,我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他。而且要说同性恋,我也是,那你也一起恶心我好了。”
林晨语是真的被俞景啸这样突然来的一个袭击刺激到了,从她记事起,俞景啸的形象就一直是心目中的最理想的结婚对象的,爱慕他了很多年,虽然以前她喜欢粘他,他也是一幅冷清淡漠的样子,可是却从来都是温柔的,在她眼里他绅士谦和,性格好,长相好,而且绝对没有一般男生那样令人不舒服而且厌恶的色迷迷的猥*琐的感觉,彼此家境相当,家里从爷爷那一代开始就是至交,他们在最好的年龄里‘青梅竹马’,当然这只是她个人单方面的想法,俞景啸并不认为他和她是这种关系。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父母婚约在身,这一切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最美的童话,她以为他和她可以就这么按着这这样流程走下去,结婚,生子,然后慢慢地老去死去。二十年以来她一直都是这么期盼着的,小时候盼着长,盼望成年,没有花季雨季,没有一般少女的校园青春萌动,她至今为止的生命全是围绕着俞景啸来转的,想来错过很多东西。
可是这么美的事现在却突然告诉她这只是一则童话,一则再普通不过的童话,然后被现实残酷无情地残杀,她怎么能不失控呢。
她急急道:“没有……不是的……景啸哥哥,我不是说你,我只是,我是说他,一定是他迷惑你的对不对?景啸哥哥你不要被他骗了,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人……”
“说他更不行。”俞景啸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气,气势天成。
林晨语被吼地一愣,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地看着俞景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地落下来,眼睫毛上也沾着泪珠,脸上湿了一大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景啸哥哥,你……”然后歇斯底里地彻底大哭了起来。
安言看林晨语哭得不成样子,一个女孩子哭着的时候是最让人怜爱的,而且他因为家庭的缘故,觉得女性是非常伟大的,那种能孕育生命又无私奉献得近乎本能的精神,让他不得对女性有一种无比崇敬的感情在里面。他拉了拉俞景啸的袖子,让他说话不要这么强硬。
俞妈妈也严厉地呵斥他道:“景啸,会不会说话?怎么跟女孩子说话的?对晨语说话客气点。”
俞景啸看了一眼自己妈妈,又侧头看安言,安言眼睛清澈透亮,也点头示意他照做。只要看着安言这么柔和温润的眉眼,俞景啸就有对抗一切的力量,他不怕世俗繁杂的看法,也许会万人唾骂,失去很多,但是只要这个人是他的,他愿意所有的沉重都让他来背负。
俞景啸除了对安言的眼泪能有我见犹怜,其它的人特别是女生,在他面前一直哭哭啼啼地实在是件让人难受的事。克制地收敛了冷峻的气势,俞景啸缓和下来,尽量温柔地道:“晨语,你是个好女孩,只是我一直只把你当妹妹,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即使没有安言,我跟你也没有可能,我喜欢男人对女人没有兴趣,所以你再做什么也是枉然,抱歉辜负了你这的一片情谊,你应该值得更好男人……”
“我不要,我不要,你就是最好的,我只要你。”林晨语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俞景啸劝也劝不下来,最后不劝了,一时包间里只听得到女孩子的哭泣声。
俞父俞母觉得愧对林威,尴尬非常。林母劝着林晨语,俞父低声向林威说着致歉的话,毕竟是关系久远的老世家朋友,也不能为了女子们的这点事把关系闹僵,而且他们家的好多生意还要靠着俞家的威望才行,林威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
况且他宝贝女儿的行情也不差,并不是非要嫁给俞家才行,只是因着两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又是上一辈定好的,所以才是首选。既然现在当事人不愿意,他们林家也不能输不起这个份,更不能做那死赖着的人。
俞妈妈怎么劝也也不顶用,脑袋都大了,林晨语的眼泪此时就像决堤了的海水止也止不住,顿时觉得要真娶个这样的儿媳回家,要是每天都哭上这么两次,她可能会减寿不少。
听到爸爸的声音,林晨语就像是抓了救命稻草,红着眼急急地道:“爸爸,爸爸,你快说说话啊,快帮我劝劝景啸哥哥……”
都是小辈们的事,而且俞景啸还已经把他这个同性小情人都已经带来了,林父实在是不好说些什么,对于在外面养情人的事他还能接受,如果俞景啸是在外面养小情人的话,他也不会管,只要顾家对女儿好就行了,毕竟不论辈分大小,都是男人,可以理解,他的那一堆商场里的朋友都是这样,而且他也是这么过来。
不过,他现在挑明了自己的性向,是喜欢男人对女人不感兴趣,那让闺女嫁过去显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林父身上带着那种成功人式的浑然天成的气势与沉稳,安抚了女儿,才转脸对着俞景啸,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林晨语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徐徐地开口道,:“景啸,虽然我是你长辈,比起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是个老古董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种迂腐的老头,并不是那么不开明的。”
“爸爸你说什么?”感觉到自己爸爸要说什么,林晨语惶恐地打断他的话,林父用眼神示意让她不要说话,然后接着道:“既然你都已经把话说明了,我也不是不尊重你们小辈的意见。对于你的选择,我不做评论,也没资格说什么。我们晨语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孩子,等着追她的人也排了一长串,所以你们两个孩子也不必为此介怀,也希望我们两家的关系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破坏。”
俞家父母本还担心这样两家三代的关系会受创,毕竟两家合作的项目还是很多,虽然林家的实力比起自家来还有一些距离,不过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而且两家多年的关系就摆在那儿。此时林威说出这样的话,俞父俞母自然顺着台阶就下,说道:“那是当然,他们小孩之间的事,当然不能影响我们的家族之间的关系。”
林威的一席话说得既官腔又漂亮,既保全的双方的面子里子,也没有太大损伤彼此的关系,经过时光沉淀的气魄与大气,让俞景啸不得不佩服。
虽然大局已定,但林晨语还想再说话,挽回些什么,林父就站了起来客气地道:“我公司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俞父俞母送着他们到门口,看着林晨语被林威拉着走远了,才折回来坐下来。
俞母靠在椅背上才能平复一下今天心里所受到的刺激,俞景啸说的那些安插在他公偷偷的那些,她不是不知道,虽然家里有自己的家庭产业,不过既然俞景啸想要自己独立创业,他有这个雄心,做父母的也不会不支持,俞父也是主张男人就是要在艰难困苦中磨练出来的,所以也就放手让儿子出去做。
但是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子过得好,她和他爸两个都自然很关心他公司的事宜,不过每次回来提报告的人都只和俞爸爸谈,然后再由俞父向她说明,但是俞爸爸每次都只说俞景啸现在公司的进展问题,从没提过安言这档子事儿,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俞景啸在外面和安言的事儿。现在看来,俞景啸的父亲倒是早就知道了。
俞母尽量控制住心绪,但放在膝上哆嗦的手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她手微微扬起,似乎是想抬起来,但最后又放了下去,目光也不似刚才的慈祥和蔼,却也算不得凌厉,“安言,我看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你也真是像俞景啸所说的那样?”
俞母和俞父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两双眼睛同时落上的身上,像是随时都会用凌厉的眼神穿透他的身体一样。
安言低了低头,顷刻又重新抬起来,面对俞爸俞妈,他没有气弱,也显出丝毫胆怯与退缩。
他神色很平静,因为他心底有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这份感情不是他一个人的,俞景啸都不言弃,他怎么能先舍弃呢,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和俞景啸分开。
“阿姨,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赞同,也许还会更生气。但是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每个人都期待能有一份至诚至澈,有始有终的感情,当然我也不例外。而且我们在一起都很开心,生活得很快乐,我当然希望以后能和他一直走下去。”
“可是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你不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吗?以后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们,天天活在别人的唾弃的口水之下吗?”
“男女有别,婚姻法上有明文规定,可是我并不觉得我们的感情有什么见不得的人,也不会因为我们和大众所认同的异性相恋相悖而羞愧,我们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我们的感情也一样和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人一样的珍贵。叔叔阿姨你们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他的。”
爱情是什么,安言认识俞景啸以前从没认真想过,他的生活里只有朋友和家人。一个男人长得很好看,性格秉性,气度修养都非凡,家境也好,感情专一,还会为你烧饭做菜,一个男人身兼这么优点,真的是当今社会好男人的典范,可是如果不是对的人的话,要不是他也付出真心地喜欢这个人,那么他是不会花时间去看一眼,根本不会回头顾盼当时的光。
爱情真的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两个人相爱也许没有什么理由,又或许它与性格长相家世金钱等的东西都相关,一生可能平平淡淡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一生也可能跌宕起伏位显跋扈。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生之为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一杯黄土,一缕烟云罢了。当爱情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它可以超脱外界一切的束缚与评价的东西,无论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是平实纯朴的爱情,它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形式上的不同罢了,但其实它污染实质都一样,只是一份真实而可以历久弥新的感情,是人内心所有美好情感的寄托。在无平平淡淡抑或是大悲大喜的人生里,还有什么是比感情的牵挂更能使人心醉,使人刻骨铭心的呢。
俞母被他的这和番话说得也愣住了,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少年说出来的话这么坚定,也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已经深厚到这种程度了,她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生命是一项随时可以中止的契约,爱情在最纯美的时候,却可以跨越生死。”看这两孩子的毫不动摇的决心,她不得不承认,也许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到这种境界。她心里有些松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看向俞景啸爸爸,希望他可以拿个主意。
从始至终都还没有对他俩的事发表过意见的俞父,此时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安言和俞景啸并排坐在俞母和俞父的下方,安言抬头看了俞景啸爸爸一眼,俞景啸和他爸爸还是很像的,坚毅英挺的外形十分相似,虽然俞爸爸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但是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加上保养的好,身材也没有走样依然健硕挺拔,看上去比本身年龄年青很多,而且久居上位,身上自然就带出那种挥斥方遒的睿智的上位者的气势沉沉,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俞父不说话只是盯着发言看,安言分明还是个少年的样子,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地清澈见底,眉宇清秀,俞父阅人无数,但是像安言这样身上带有不识人间烟火的清透雅致的韵味气质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俞景啸在一旁生怕安言吃一点亏地道:“爸,你有话说,别一直盯着人家看,把人吓着了。”
俞父和安言对视了片刻,又转眼扫了俞景召一眼,然后很温和地说道,“你们的事,我前段时间就知道了,不过是想看看你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说实话林家那个小姐我是不怎么中意,现在推掉了她,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你们不要以为就这样的就完了,我对你们虽然不反对,但也并不是很赞同。同性爱情这条路,也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好走。我也大概调查了一下你的这位……”
俞父顿了顿像在思考要用什么措辞,“……小朋友的家庭,当然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子解一下。安言你们家的家世很干净,但是作为父母,我不相信安言你的父母就会答应。而且你还是单亲家庭,家里除了妈妈和姐姐,就只有你一个男丁,他们是希望你来传宗接代的吧,你和景啸的事,现在瞒着,能瞒一辈子吗?”
俞父的声音很平缓,态度也温和,并没气势汹汹地咄咄逼人,但是却每一句都戳到安言的弱点上。
妈妈养育他成人不容易,中国有句古话,“无孝有三,无后为大。”让妈妈受累已经是自己不对,没有后代现在对他来说,是既定的事实,那就是更大的不肖,要是再让她知道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时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不知道那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是可以想象,母亲那个时候失望伤心的表情。
安言一句话也说出来,皱着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俞景啸看到那拧在一块的清秀的眉宇,心疼地伸手过去把安言的手握在手里,紧紧地像是要传递力量一下。
安言抬抬眸看了俞景啸,回握了他的手,又盯着俞父道:“叔叔,我现在确实是不敢对你家里人说这件事,也不敢让他们知道。也诚如你所说,按照我家人的性格,必定是无法接受这种事,也许他们连两个男生可以在一起也不知道。可是,是我在过我的生活,我虽然尊重我的家人,就像俞景啸尊重您们一样,但是我要和他在一起,自然会想方设法地让我的家人愿意,而且也会一直这样努力,我有这个决心不就好了吗?”
俞景啸也直面着父亲跟着道:“是,我也会和他一起做出努力的。作为儿子的我当然也希望的伴侣能得到你们的肯定,我们的感情能得到你们的祝福的。”
安言也神情专注地看着俞父和俞母,脸上柔和的弧度在灯光的打照下显现出的是虔诚坚定的光,清澈见底的眼睛也显得非常深沉黑亮,俞景啸凑过去和他坐在一起,眼里也隐隐带着期盼,俞父俞母这一刻竟奇异地觉得两人坐在一起直视自己的样子看着竟无比和谐,像一幅融在光波里的画。
最后还是俞父,摆摆手,喝了一杯洒,笑着说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出了餐厅,阳光依旧懒懒明暖暖地照着,时光旧好,此刻的心里有一份莫名感动,彼此也不有顾忌边人的眼光,只想这样依赖着彼此,没有开车,俞景啸牵着安言在街上慢慢地走,不知是哪家的妇人将蓝色印花的晒在远处云立的高楼阳台上,那些蓝的白的花好像突然开在了半空中,一朵一朵悠悠地飘着荡着。
日子还在这里,阳光是他的,也是他的,是他们的。两人在阳光下牵着走远的身影被拉得长而远。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亦没有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