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洲生活在单亲家庭里,都说他有爸,但很少有人看见过。何之洲在本应该向好的年龄里,却变得越来越离奇。可能是缺少父爱的缘故,何之洲的嘴脸缺少男子汉的气慨,显得弱不禁风,贵为男子汉却颇有几分黛玉葬花的意味。何之洲的父亲去了哪里呢?何之洲常常对着天空想,他的父亲就像一只大驼鸟般,正在另一个地方奔走,驼着太多的希翼。何之洲母亲对何之洲的不正常嘴脸却越看越过瘾,一副幸灾乐祸得意神情,似乎目的已经达到。何之洲想不明白,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他冤枉,感到自己不应该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成为一对中年男女之间斗争的牺牲品。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十七年的他,并不能理解这十七年的真正内涵。他的学习成绩,他的游手好闲,似乎这并不能成为他妈惩罚他的理由,因为同年龄的人几乎都正在经历着游手好闲的读书生活。他妈诅咒他没长进,为他的将来担忧,不知道他将来吃什么,会成什么样的人。他感到她真是杞人忧天了,那么遥远的事她能看见吗,说不定他会做大官变大人物也难说。就算他混得再怎么差也不会落到连饭都吃不进嘴里吧。他妈甚至拿大院里每天趁着黄昏在屋外用脑门迎接新露的柳三来和他做对比,太拿他没当她儿子了。他虽然很不服气,但却没有办法证明给她看。
何之洲由开始的活泼好动变得沉默寡言,和别人不是同一种人似的,像一群马旁边站着的一只鹿。上官小雪越来越看不懂那孩子了,他每天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这天放学,上官小雪再次追上何之洲,在后面喊了一声:“何之洲。”
何之洲回过头看了上官小雪一眼,并没有吭声。上官小雪不明白何之洲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没有谁在威胁他。何之洲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进校园大门时把头抬得倍儿高,摆出个夸张造型,像武松打虎似的。
“哟哟,踩着小碎步,学黛玉葬花呢?”
何之洲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没一口水啐在那多嘴多舌之人脸上。
何之洲很尴尬,男生都声言他是“假小子”,甚至搭帮结伙趁他不背,在教室里将他按住,扒他的裤子进行验证。这是他辈子受到的最奇耻大辱。为了雪耻,为了证明自己的光明正大,他愤怒地站上讲桌,当着全班六十名同学脱下裤子,女生们个个惊慌失色,纷纷用书或手掩住面部,吓得尖叫。
事实胜于雄辩,自打那次何之洲擅自爬上讲桌脱裤子之后,有几个女生对何之洲表示出特别好感,从家里带何之洲爱吃的烤鸡头,甚至有人把她父亲带的名表偷到学校来给何之洲戴。
张有机看不下去,跑来质问何之洲:“何之洲,改明儿,我也脱,也爬讲桌。”
何之洲不以为然。就他那罗圈腿,他那不着调的样儿!据说张有机还真就脱了,他爬上讲桌,还没等站稳,第一时间有人得着消息,飞奔出去将这一消息禀报给了班主任。
有人问何之洲:“何之洲,你才多大啊,敢当着女生脱裤,太过分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上官小雪。
何之洲不作解释,心中却暗自得意,似乎目的已经达到。
有人试探着趁没人的时候问何之洲:“之洲,你是不是喜欢上官班长?”
何之洲一反常态,做出要跟问这话的人势不两立的姿态来,愤愤说:“滚!”
“嘿,嘿,你这孩子怎么骂人呢!”
何之洲气愤道:“她算什么,也配我喜欢?”
“没想到你的眼光如此之高,连咱们南华的卓越人才上官班长你都看不上,你看上谁了?”
何之洲又一个“滚”字出口。
自此,没人再敢问同样的问题了。
何之洲突然变得很忙碌,在家里呆的时间很少,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当他突然抬头看见他妈那么平静悠闲地坐在那儿,竟然感到她的清闲让人有些不能理解。何之洲没有时间去管他妈,就又匆匆出门了,像是他的哪位至交好友又去世了,必须等到他神色匆匆赶到现场他们才能瞑目。
也并不是所有时间何之洲都出去,有时他会感到背后有一双冷嗖嗖的眼睛盯着他看,那是他妈。这种时候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再“日理万机”了。他妈在家里从来不给他面子,会拿起他一旁装模作样的书本风雨交加在他的头上,有时打得他都冤枉,凭白无故凭什么就对他出手。何之洲不敢激化矛盾,要想继续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就得忍辱负重,就得硬挺。他去咨询过他小姨,说是他妈的更年期到了,再加之他那个死要脸受活罪的爸常年不在家,冷落了她,她才会变得如此凶残,如此变本加厉。尽管何之洲在他妈面前已经十分乖巧,装出一副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模样,从来没有要与她争夺家里地盘的意思,她还是不肯放过他,甚至当着他同学的面儿也毫不手软,弄得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有一次何之洲正被他妈教训的时候,一扭脸看见上官小雪出现在门外,虽然距离并不是特别近,但她完全可以看清何之洲和他妈之间将要发生什么。何之洲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妈的书本重重落在他的头上,他已经习惯了,换成别的弱不禁风的也许就一命乌呼了。他妈的手几起几落,他都能挺得住,而且每次他从来没有因为挨他妈的打而掉下一滴眼泪。他妈每次审他的理由就是成绩没有达到她的预期,让她失望。每次考试结束消息都被他严密封锁,但每次都走露风声。他感觉是有人在向他妈告密。他总觉得他妈对他出手的真正目的不是因为他的成绩下降,而是他爸一直不在家呆,她寂寞难耐,把气都撒在他的头上,把对他爸的“新仇旧恨”,一并算在他的身上,这不公平。
这个向他妈告密的人是谁呢?他越来越觉得是上官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