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世界上胡静最怕谁,那一定就是她妈了。
否则她也不会负荆请罪的副德行,低眉顺眼地坐在她妈和他爸的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就觉得她胡静是不是太高看我徐微微了,是个事都得我陪她,结婚是我,离婚是我,现在出了这么个状况还得是我,有福没怎么同享,光是有难同当了。
我一看她妈那脸色就知道要出大事。
正当我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胡扯出了理由然后赶快走人的时候,胡静她妈突然爆发了。
只见她妈一河东狮吼,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我们魂飞魄散:
“你你你胆肥了是吧?!婚也敢自己离了是吧?!离了还不告诉我们是吧?!拿不拿我当你妈了?地球都围着你转了是吧?!”
胡静抽了抽鼻子,没敢说话。
她爸胡克朋在旁边脸色也不是十分好看,他看看胡静,又看看我,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打算离开了。
这不离开还不要紧,就这么个无辜的小举动让胡静她妈把气全撒在了胡克朋的身上:
“你往哪走?你给我回来。现在出了事知道躲了,当初干什么吃的来着,我就看苏一天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个爸是怎么当的?你瞪我干什么,胡静她不是你姑娘么!”
胡克朋也挺委屈,他眼睛瞪的挺大,指着胡静她妈:
“你骂我干什么?是我让她离的么?一出事全怪我头上,你也好意思。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原本离婚了姑娘心里就不舒服,你还再这胡搅蛮缠什么你,真实这么大个人了什么都不懂。”
说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走的时候还把门给摔了。
听着那么大的动静我肩膀一抖,感到大事不妙。
我来也来了,总不能在这里只喝茶看戏做了事外人吧,于是我连忙抓准时机好言相劝:
“阿姨,您也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小静不把这事告诉你也是怕你着急来着,您说……”
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人要一点背,什么事都没好过。
身为胡静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死党,虽说有什么事情都应该赴汤蹈火勇往直前来着。可有些事情太过冲动也不好,一炮打过来,不仅朋友保不住,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
就像在这件事上,无论是她胡静结婚离婚还是婚后东窗事发,我徐微微就他妈的不应该趟这趟浑水。
关我什么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就在我壮着胆子安慰她妈的时候,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了。
她妈打断我的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语言上的攻击:
“微微!你从小和小静长大,你还不了解她吗?当初结婚的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站出来反对吗?你哪怕当初说了那么一句反对的话,今天也不一定能这样!这年头,你们这些孩子就知道给家长添麻烦,现在出事了吧?傻了吧,你们……”
我?我比窦娥都冤。
原本一言不发的胡静在听了她妈这段话后也沉不住气了: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人家微微好心好意,为了我这点破事没少操心,咱自己家的事人不管是应该的,管了咱们就应该谢谢人家,那这算怎么回事啊?怎么着,人家微微来这就是听你骂的啊?”
看着她妈瞬间变的错愕的表情,我什么也没说,点了下头,提起包就走了。
这叫什么?
这叫出力不讨好,这叫别人搬起石头,砸了我的脚。
其实我走的时候也挺忐忑的,胡静她妈那么大岁数一人了,无论人家对我说什么,我也不该给人家甩脸子看,而且正是在这节骨眼的时候。
正想着,胡静就来电话了,她好象是哭了,嗓子都有点沙哑,她说:“微微,你别生气啊,我妈不是冲你,她其实心里也堵着呢。”
我吸了口气:“没事,我知道,你妈也挺不容易的,你好好劝劝她吧,之后没地方了就还来我家。”
然后她在那边魂不守舍地答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了。
我一个人站在大街上,很是迷茫。
四年前那个一脚迈出大学门槛雄心勃勃要闯天下的傻姑娘现在变得像团沾了水的棉花,又软又粘,倘若有那么一拳打下来,顶多冒点水,挤点泪,就没了别的反应。
当初对自己的未来有那么好的规划,做梦的时候觉得脑瓜门上都贴了一层金子,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这么累。
四年就这么过去了,四年前我还可以拧着小脖子和别人叫板说我是青春的女大学生。
现在居然被自己的朋友和家人催着相亲结婚早日摆脱剩女。
想到这里,我迎风呵呵傻笑两声。
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似乎都需要很多张面具,面对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就要不停地换各种面具,把持得好的人,或许只是活的有点累,可把持不好的人,那张面具,就很有可能变成一张脸。
其实我挺羡慕胡静的,别看她妈那么恐怖,可她至少不会遭她爸不冷不热的批评,这事要是换了我,甭管原本事情是对是错,我爸一定会把错误的根源全部转移到我的头上,所以我心里就算再有事,再难受,也不会回到那个众人口中的避风港湾——家。
北京冬天的风总是能吹到骨子里,把人吹个透心凉,却无法心飞扬,我心情就算再不好也没必要跟个傻子似的满大街乱晃,弄个感冒伤风不仅难受的是自己,还得搭上不必要的钱财。
于是我转身走进一家看起来比较别致的咖啡厅里,打算暖暖身心,再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未来几天的规划——做人不能太具有牺牲精神,到时候把自己牺牲进去可就有苦说不出了。
天不随人愿,刚点下一杯榛果卡布奇诺,糖块都没扔进去呢,我就看到编辑那张热情洋溢的大脸,笑的很是恐怖,点头哈腰地推开咖啡厅的门,伸手邀请一个比他高出能有一头的男子。
那男子倒是临危不惧,威武不屈啊,面对编辑如此奉承的表情,他居然保持着几乎让人愤恨的礼貌和矜持,对编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看着二人一高一矮地向这边走来,我傻了。
服务生拿着酒水单子非常礼貌地问我:“小姐,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我严肃地看着那俩人,身子向作为里缩了缩——我太想一个人清净一会了。
见我没回答,服务生有点犹豫,丫估计是个还没毕业的兼职大学生,眉清目秀的,看见我这副模样以为碰见追债的了,只得又压着嗓子轻声问了一遍:
“请问……小姐……”
我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先什么都不用,不过,小子,你在这站一会成吗……对,就这,哎不是……再往右边点……”
年轻的服务生被我不正常的言语和行为吓得小脸煞白煞白的,可碍于我是客人又不好意思说些什么,直到旁边有人点东西他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我说:
“对不起,小姐,我有事得去忙了,您要点东西再叫我。”
说完,拧着他妖娆的小身板去招呼客人了。
而我,顿时如同一只见不得光吸血鬼一般,裸露在了光天化日下。
面前是刚刚打算路过的编辑和面瘫男,他们两双眼睛一小一大都直直地盯着我,十分不协调。
我尴尬地笑了笑,打了个招呼:“嘿,这么巧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于思名。这男的先别说外貌怎么样,整个人从头到尾给了我一种十足的装X犯儿的感觉,我一看他就觉得,这应该是我小说里那种事业有成的,负心汉的典型啊!于是我顿时灵感如泉涌,只顾着想情节来着,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傻笑。
要么说,人一倒霉,喝凉水的塞牙。
编辑一看我这反应有点不太高兴了,而于思名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地喝茶,偶尔瞥我一眼,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很多人关键时刻脑子很容易生锈,我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每天在电脑上奋笔疾书和胡静唇枪舌战的,但一到这时候我真的发挥不出我那说相声似的口才了。
编辑见我还没反应,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那个,徐微微啊。你看,我给你介绍下,于思名,就是那个我之前说的要投拍你小说的那个于总,他看过你的稿子后觉得不错,有潜力……”
我直勾勾地听着,估计是听傻了,没点头也没答应,噎了口咖啡。
于思名抬头打量了我几秒,我估计他已经在这几秒中对我下好定义了——只会写点小说而且已经写傻了的大龄剩女。
“哎!徐微微!”见我没反应,编辑提了声音,毫不留情地在桌子下面踹了我一脚,这一脚不偏不斜地踹到了我的小腿上,我吓的手一抖,咖啡洒了一大半。
我死的心都有了。
我沮丧地看着那滩咖啡,觉得十分委屈——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倒霉事儿都像约好了似的往我徐微微的头上摞啊!真是一波接一波啊!变形金刚也承受不住这么多让人头疼的玩意啊!
否则就你们这俩人——我早三言两语把你们搞定了我。
估计也是我这副模样不大对劲,编辑察觉到了,他冥思苦想了一会,恍然大悟了一般,轻声地,却很清楚地说:
“我知道了……你这是相亲失败了吧……”
我猛地抬头,感觉自己两个眼珠子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编辑误以为这样的表情是默认了,苦恼地摇了摇头,又把头转向于思名:
“咳,于总,您看,怪不好意思的,微微平常也不这样,她估计是相亲没相好,您也知道这时代相亲就是头等大事啊,这也不怪她啊您说是不是……”
于思名若有所思地听着,偶尔点下头,眼睛却没离手里的合同,过了很久,他抬头看着我,一字一顿:
“徐微微?”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恩,我?”
他点了点头,将合同摊在腿上,很有分寸地对我微笑:
“你的小说我看过了。并且你本人我也见过了,要知道,每一笔投资,无论金额是大是小对我来说都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说,不会让我的每一笔投资出现不必要的偏差,所以……”
我脸色一白,直直地望着他。
编辑这下子也急了,也顾不上礼貌了,直接打断他的话:
“于总,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说,微微她不是没礼貌也不是不会说话的人,更何况是你投的是她的稿子也不是她的人,您没必要这样吧?谁还没有点个人原因啊?您不能光因为这个就……”
我看编辑那猴急猴急的模样突然很想笑,事实上我也笑了,我这一笑,周围一下都安静了。
他们二人都望着我,似乎都想知道我在笑什么。
其实我当时我也就打算好了,我徐微微豁出去了,不就一笔钱吗,不就一合同吗,我不要了,不签了,于思名你这装X犯儿留着去骗骗别的小姑娘吧。
所以我觉得我当时笑的一定非常豪爽,颇有大侠风范。
我也忘了面前那杯咖啡是已经洒了一大半的了,抬手灌了一口,精神也来了:
“于总是吧?你意思我明白了,就不签了对吧?行,你别这么看我,我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况且你也看到了,今天这并不是约好的,我们是不小心碰着的,我压根也就没想谈这事。我今天心情是有点不好,至于为什么不好我也不想解释更没必要,做人吧,谁也不能到你这程度天崩地裂眉头也不皱一下,简直就一葫芦娃。”顿了顿,我平息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微笑得体一点。“你不签,我稿子不拍出来它写成一本书照样有人看,要知道,书本才是真正的精神食粮。”
说完,我再没看他们一眼,起身打算离开。
编辑在一边脸色都绿了,却也插不上话。整个过程中于思名的表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不过我看得出他眼神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平静如水到后来的吃惊,探询到最后我看不明白到底是赞赏还是疑惑,总之统统不关我的事了!
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我刚迈出两步,就听到于思名轻笑一声。
我停住,回过头看他到底还能说出些什么来。而他只是微微扭头,目光在我们之间扫了一圈,然后十分利落地将原本摊在腿上合同啪地合上,手指轻轻地敲着合同外的夹子,很有信心地说:
“谁说我不签了?我、签。”
这下,换我和编辑愣在那里了。
他依旧很有礼貌,很“风骚”地对我们点了下头,在我们的注视下结了账,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我们都傻在那了,编辑才啧啧嘴巴,回过神来,他一脸佩服地望着我,竖起大拇指,笑的跟朵花似的:
“行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招啊。”他挥舞着他的手指头:“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