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尤在路上堵住我,用嘴紧咬下唇,先是不肯开口说话。我也不说话,我是懒得跟她罗嗦。但我在心里却说:咬啊,咬破了才好呢。没想到,我这句话还在脑子里盘旋呢,尤的下唇真就流出血来。我撒腿想溜,却被眼疾手快的尤一把揪住。没想到啊,这种时候她的身手还这么敏捷。
“你逃什么啊,我又不吃了你。”
“你什么意思?”我十分紧张地看着尤。
“我有那么可怕么?”尤咄咄逼人面朝我,“你紧张什么?”
我知道尤这几天憋屈得很,是找我麻烦来的。我现在觉得她是一个危险人物,她身上的毛病太多了,小小年纪做出许多让大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来。我决意跟她划清界线。我低下头,当然,我并不是向她承认错误,而是用这个动作表示放弃狡辩。
正当我无法脱身之时,抬头看见校长在校园大道上如苍狗袭月般快速行进。据说距离学校不远处农民的红薯地被野猪刨了,但后来经过仔细辨认,发现野猪是被冤枉的,那是人为。那位农民伯伯经过反复研究,得出结论,是富丽中学的学生所为。校长经过我时,冲我喊了声:“李安安,你有没有参与?”
我只是略有耳闻而已,甚至对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十分模糊。我茫然地看着校长,一脸的无辜。
“李安安,你去把吴小飞和葛长征叫到我办公室等我。你也别走。”
尤在一旁噗哧一声乐了,说了声:“报应。”
我白了尤一眼。
我去叫吴小飞和葛长征,添油加醋将校长的旨意传达给他们。二位诚惶诚恐,像领罪被发配到边关的太监。临出教室门时,葛长征因过于紧张被门框绊了一下,差一点跌倒。
“校长大人到底说什么了?”葛长征不放心,恳切地看着我问。
“这一次问题很严重,搞不好,你们两个都要卷铺盖卷儿滚蛋。”
“我们犯什么法了,有这么严重吗?”
“有这么严重吗?把‘吗’字去掉吧。你们可是惯犯了,一次又一次地踩警戒线,拿校长的话当耳旁风。校长这一次不会轻饶。”
“我们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不带这么草菅人命的吧!”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赶紧交待吧,都说出来,到时候我在校长面前多替你们美言,先保住不被开除再说。”
吴小飞突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我来:“李安安,你不安好心吧,套我们话呢,估计这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看来我太不善于伪装了,还没怎么着,就让人给识破了。原本想先套出他们的话,然后弄个先斩后凑什么的,引开校长的注意力,别让校长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在校长室,几个人吵开了。
葛长征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这事一定是你干的!”
“你少血口喷人!都没弄清什么事儿,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干的?”
校长破门而入,一脸的愤怒:“这事你们不老实交待,别想从这里离开。”
刚才还口吐莲花呢,这会儿葛长征像只被阉了的公鸡。
校长走道热了,将外衣脱下来扔在办公桌上,如锥的屁股坐下去时,大概是被硌了,又往起挪了挪,木凳发出吱吱吖吖声,像踩住了老鼠的大腿。
为了避免被第一个叫到,我尽量把身子往后缩。最终的结果是,葛长征被完全推到前台,第一个面对校长。
“葛长征,你来说,偷农民伯伯的红薯你有没有参与?”
“没有。”葛长征一直往后缩的脖子猛伸出去回答。
“吴小飞、李安安,你们也说说有没有参与?”
“绝对没有。”我和吴小飞几乎异口同声。
校长突然站起身,将手往桌上一拍,声音刺耳。定睛去看时,是黑板擦。这是块已经退役的黑板擦,在这儿充当了惊堂木。
站在最前面的人永远都最倒霉,校长食指戳在葛长征的脑门上,葛长征那只肥脑立刻像一只大白萝卜似的,左右摇晃了半天,也没被从坑里拔出来。
“你有没有在别人地里拉屎?”
“没有。”葛长征眼巴巴地看着校长伸向他的手指,辩解。
“不光拉屎,还挖别人的红薯。我教书教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学生,你们说,你们哪一天让我清静过?”
葛长征压低声音说了声:“想清静还不容易……”
校长高声问:“谁说的?”
我和吴小飞同时用眼角斜视着葛长征。
“你们三个跟我一道去现场,到那里你们每人给我拉一泡屎。”
三个人同时迈腿走出校长室,把蜷了半天的身子打开,伸了伸腰,又用手捶了捶背。
农民伯伯的红薯地里一片狼藉,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块红薯地一架架的屎壳浪正卯足了劲儿如一台台推土机似的在那儿作业。校长一不小心踩到一泡屎上,立刻伸出腿脚来使劲向一侧抖落。这屎拉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就跟排兵布阵似的。那位农民伯伯站在地里向校长陈述他的不幸遭遇。
葛长征偷没偷红薯,我不知道,但我敢保证他绝对在这里拉过屎,其状一定是令人深恶痛绝的。
但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此次事件之后,校长突然对外宣称农民的红薯被拉屎和被偷跟富丽中学没有任何关系,葛长征和吴小飞长出了一口气。葛长征不知是计,依旧在露水干了后,拎着裤子往学校后面的红薯地里奔跑。校长猫着腰在小树林里等候多时,等葛长征脱下裤子,正拉得欢时,突然一声喊喝:“葛长征!”葛长征听出是校长的声音,眼看大势已去,只得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