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阳刚出来时,还有些冷。校园大道两侧的香樟挺拔丰满如地主老财一般,有风吹来时又如仙女纤纤玉指在轻抚琴弦,然后是接连落下几滴似泪似晶的东西。女生们小心地迈着脚,避免被从天而降的露水溅到。男生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勾肩搭背相貌猥琐,似乎永远都是吃一堑少一智。
英语老师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呢?这个问题在这个秋天依旧深深困扰着我。
上课的时候,我忘了带课本,翻遍书包都找不到化学书。借,肯定是借不到的,这帮孙子上厕所为了占位能互相动手,这种舍生取义的事情绝无可能发生。我见对面男生弯腰去地上拾橡皮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他的化学书捞到自己的面前。这家伙十分不走运,在老师喊坐下之时,他竟然一屁股将板凳坐翻了。这声音引起化学老师的不满,当她看见此君面前空空如也时,勃然大怒:“你的课本呢,不想念给我滚出去!”
不像历史老师,化学老师说滚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此君一边往教室门外走一边手摸脑门,百思不得其解。等下课时,我快速将课本还回去。但我所做的一切没能逃过一个人的眼睛。
尤走到我面前一拍我的肩膀:“你亏心不亏啊?会遭报应的。”
我觉得尤是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的,这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本来我还有些良心不安,现在已经心安理得了。尤最近似乎一直都没精打彩的,不会是因为我和她断绝关系划清界线所致吧。看不透。
上英语课的时候,周教育又伸手在裤裆里扣着,不大一会儿工夫扣出一团粘乎乎的东西出来。我突然举手,英语老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问:“李安安,有什么事吗?”
“周教育有不轨行为。”
英语老师看了看周教育,并没有追究,而是反过来对我说:“上课好好听讲,别东张西望。”
下课时,英语老师冲我说:“李安安,你跟我来一下。”
众同学都用眼睛盯着我看,我昂首阔步。谁知在我经过尤的时候,诡计多端的尤突然伸出右脚,我被绊倒,眉宇间磕出血来。我愤怒地回头朝得意中的尤看了一眼。接下来的日子,我得鼓起一只眼睛做人,多尴尬啊,全拜尤这女人所赐。
英语老师猛回头,我赶紧用手将右眼捂住。
“李安安,听说你拿我的生辰八字去找算命先生了?”
“啊?哦。”
“怎么回事?”
“没,没事。”我没想到这种事会被英语老师知道,一定是撞上哪个小人了,不过也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不知如何开口呢。
“李安安,好好念书吧,别把心思用在这些事情上,你还小,早着呢。”
我总觉得英语老师在刻意躲着什么。她的话让我理解不透。我本来脑子里还想攒出一套说辞,看来没必要了。
我无精打采地行走在校园大道上,葛长征横冲直撞地跑过来,一下撞在我的身上,他就像那只传说中的兔子。突然传来“噗哧”一声响,就见葛长征直挺起身子,中弹一般。
葛长征突然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我围绕着他查看了半天,终于搞明白,葛长征这是要火速赶往厕所,不想迎面和我撞上,没坚持到终点,泄了。
我没心情来搭救葛长征,丢下他,去一边想我没想明白的问题。
我决定留胡须,展现我男人的体魄,要彻底一改我单薄的青春形象。
我给自己粘上了假胡须,用我妈的描眉笔将眉也染得又粗又壮,乍看上去像两条款款游动的毛毛虫。我行走在校园大道上时,不巧碰上校长气吞山河迎面而来,我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还好,校长没有注意到我,一定是另有其事在等着他。最近同学们上厕所的次数陡增,厕所里的蹲坑紧张,出现了排队等拉现象。好几百号学生,每节课后浩浩荡荡的拉屎大军,区区六个蹲坑,往往一泡屎还没等到自己进去时,上课铃声又响了,只得憋进下一节课。如果再跑慢了,那只得继续憋。拉屎人数的陡增,可能跟天气有关,忽冷忽热。农民伯伯红薯地里三层外三层跟排兵布阵似的屎,就不难理解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校长的气吞劲儿是富丽中学的一块招牌,他的精神浩气长存。在校长精神的指引下,富丽中学一拨又一拨学子前赴后继,向着最高学府进发。我们就是一拨拨的孙悟空,校长每时每刻都在念他的紧箍咒。我们就算有上天入地的本领,也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校长沿着校园大道一边气吞山河,一边用他的脚力向世人证明他的英明与伟大。不知道是谁将一泡屎拉在校园大道之上,大概是有些时间了,性状发生改变,呈灰褐色,跟路面的颜色相差无几,等着校长一脚踏上去。我趁机迅速向一边转移身体。校长已经不止一次将脚踩上屎,虽然克服不了,但却练就了一手弹屎的好脚法,只见他找了个长草的地方,连甩带踢,突然一只鞋从脚上飞出去,差一点扣在葛长征的脸上,幸好躲得快。在富丽中学从事教育三十年,从当初教书当老师,到后来的当校长,什么都得会,训人、批斗,甚至武斗、擒拿术,甚至踩了屎之后的弹脚,都是多年的工作经验积累。曾几何时,校园之内被拉屎风波困扰,校长为此与这类学生做艰苦卓绝的斗争,只要还有一泡屎在,他绝不会放松警惕。当众人都夹起屁股静观其变之时,好学生周教育却趁夜自习蹲在校园大道上,差一点没将屎拉在蹲守在黑夜里校长的脚背上。校长弹起来就是一脚,据说周教育的屁股是肿起来了,反正那几天一直不能落座。
校长火了,知道他只要一松懈,立刻又是里三层外三层,比诸葛亮摆下的八卦阵还精准无误,整得他是二目深陷。在师生大会上,校长痛斥那些有娘养无娘教的学生:“你们从校园之外拉到校园之内,从农民的红薯地里拉到校园大道!”说到最后,声音都沙哑了,从未有过的悲愤。鼎鼎大名富丽中学的校长竟然为几泡屎整日奔波夜不能寐,可叹!
我从一旁观瞧校长,避免跟他正面接触是对的,如果被他看见我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一准认为那泡屎是我拉的,甚至他能根据那泡屎的形状判断出它与我有某种共通之处。那绝对不是我希望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