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迟疑片刻,走到案几处用笔写了几个字,恭恭敬敬地呈给皇上,而后又深深鞠了一躬。
皇上将那张纸展开,望了望那上面的字,而后又将那张纸受到袖袋里,对着贴身太监招了招手,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陆瑶将将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景色后煞时清醒,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奈何却力不从心。
她却是不甘心,抬了抬无力的手臂,只觉得它像是坠了千斤重担一般。
一个人从身后走了出来,她回过头,见那人带着兜帽,穿着月牙白色长衫,身形看起来甚是熟悉。
只听“当当”一声,那人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走过来到她床边,伸手将帽子摘了下去,果不其然,能将白色穿成这般出尘味道的,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她伸手捂住沉甸甸的额头,“温淮,我怎么了?”
温淮冲她眨眨眼睛,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揶揄,而是一派的正经神色。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而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饿了么,握住了肉粥和鸡汤,你要喝哪个?”
陆瑶也眨眨眼,看看食盒,又转头看看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鸡汤。”她随口一说。
温淮将鸡汤端来,她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偷偷抬起眼来,对上他忧心忡忡的眼神,她将口中的鸡汤咽下去,胡乱用衣袖擦擦嘴。
“怎么?”觉察到她的异样,他道。
陆瑶想了想,越想越觉得他表现的不是一般的反常,她用手攥了他的衣襟,将他扯到自己面前。
其实她全身上下无不是软趴趴的,根本无法拖动他的身体,但温淮却是一反常态的非常配合,他躬下身,脸也便跟着伏了下来。
陆瑶顺势贴着他的耳朵道,“我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直说?!都认识多久了你有必要这么扭扭捏捏藏着掖着么!”
看他那一副明显想要瞒她一些什么,却又表现的再明显不过,她只觉得胸口甚是憋闷。
将手上的力道松开,她声音也弱了下去,“说吧,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里的装潢和布局透着一股质朴的味道,显然不是修葺的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的某处。
温淮顺着她的视线望了望周围的环境,道,“这里的确不是俞宫,”他指了指窗外旖旎巍峨的山脉,“这里是城郊附近的一座山上,山上的景色极好,过几日你可以出去看看。”
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让人觉得辨不出悲喜,陆瑶却觉得这十分像是医院中病人得了重病后,医生为了让她保持心情而说了蹩脚的善意谎言的桥段。
她捕捉到了更为重要的信息,“过几日?”
她究竟是怎么了,醒来便觉得浑身无力,脑袋沉甸甸的,却和前段时间风寒的症状大相径庭。
看温淮的语气和表情,就好像自己是为病入膏肓又什么都不能自理的重症病人一样。
温淮再度将鸡汤举了起来,示意她继续喝下去。
她吞了吞唾沫,顺着他的意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鸡汤,将身体体内喝的温温暖暖甚是舒服,只是心中却又一个大疙瘩迟迟无法释怀。
她难以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着这具身体上莫不是还有什么隐疾或者是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
她忽然间生出一种英雄寂寞的感觉。
但倘若这具身体的生命当真那么短暂。那么她便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穿越至此的目的了。
温淮见她像是没有极限也不知饥饱一般喝着碗中的鸡汤,知她是在心里想着事情,手向上一抬将汤碗拿开。
陆瑶扑了个空,懵懵懂懂的抬眼看他,怔愣片刻道,“怎么了?”
她的眼睛不自觉的向汤药飘过去,温淮端着汤碗迟迟不给她,突然道,“这参汤味道如何?”
陆瑶点点头,“不错啊。”
他听罢伸手扶了扶额,知她果然是胡思乱想。
他将汤碗放在床头上,从食盒中拿出汤匙递给她,“既然如此,你便好生品一品这参汤吧,等你不再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再回来。”
她这么一说,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陆瑶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别走。”
她将他拦了下来,嗫嚅了片刻后,终于道,“你还是先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反正我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什么事情都加不多经历过了,也不差这一遭。”
温淮见她如此执着,扬扬眉道。“真的要听?”
她用力点点头。
“不后悔?”
摇头。
“好,”他从长凳上坐下来,对她道,“你确实得了场大病,”他缓缓吐出一个她听不懂的名字,而后道,“不过你放心,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治起来麻烦了点。”
她想了想,终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设定,至少同很多更加严重的情况比起来,这样已经算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她又问道,“那么,我又是如何到这个山上来的?”
温淮在心中斟酌字句,好半天才道,“你这个病若是想痊愈有些困难,首先要断绝七情六欲,”见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解释道,“通俗点说就是血亲不得见,亲密之人不得见,外人不得见,熟人不得见,生人不得——”
陆瑶看似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你何不直接说什么人都不得见,这样岂不更为直接通俗?”
温淮忍俊不禁,总结道,“总之你要在山上呆上一段日子了。”
陆瑶眨眨眼,知道他既然有办法将她单独弄到这山上来,一定是已经个皇宫打好招呼,只是想到她要和其他人隔绝个把天,便觉得心中一阵憋闷。
“小涵呢,小涵也不能见么?”他是聪明人,知道在山上休养之事已经成了定局,便机灵的放弃在这件事上钻空子,转而同他谈判起来。
温淮见她眨巴着眼睛,眸光中一闪一闪的甚是可怜,像是路边遗失的小狗一样。
心软道,“她可以来,不过要等几日。”
陆瑶点点头,只要小涵过来,她能知道宫中发生地一系列事情便好。
接下来的几日,她乖乖待在山上修身养性,前几日全身无力只能窝在床上,今日却觉得身上有些气力了,她兴高采烈的跳下床,推开门,清新的山风裹携着深秋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觉得好不惬意。
果然如温淮所说,山间的景色的确是极美,旖旎的山脉在柔和的日光下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好似一面有着完美弧线的海浪。
只是再好看的景致看了几个时辰后也没了兴致,陆瑶无事可做,也没有可说话的人,索性四下找寻着温淮的踪迹。
温淮去哪里她便去哪里,温淮做什么她朝停在他身周看着她做。
温淮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对她道,“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陆瑶嘿嘿嘿笑得十分灿烂,悄悄凑近他,用手指戳戳他的后背,“神医,你是不是许久都没有感受了很多人看你的那种感觉了?”
想想看也的确是那样,温淮整日在山上隐居,周围不是草木便是动物,哪里会有她这样的大活人。
温淮怔愣片刻,他的确是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只是偶尔看诊的时候会被人望几眼,只是他们都似乎震慑他的威严和声望,不敢过多的望着他。
可陆瑶望他的视线,并不会让他觉得讨厌,而是有些些微的难为情,又有别于难为情,他虽然很喜欢这种感觉,但又不希望透露的太多,当然也不希望被任何人知晓。
那种感觉很微妙,他不想同任何人分享,就像是挖出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美酒,却固执的自斟自酌自饮,吝啬分享,并甘之如饴。
见陆瑶冲他眨眨眼,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终于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
陆瑶噗嗤一声笑出声,怪不得她站在他身后,觉得他的背脊有一瞬的僵直,就连捣药的动作也变得非常不自然。
她觉得有趣,赖在他身边迟迟不肯走,温淮不见她离去的动静,回头望了望她,见她仍是靠在墙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他不满道,“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转转么,这山上这么大,有很多新奇玩意儿。”
他调配药剂十分注重计量,而陆瑶站在这里难免会打扰到他,药性这东西也不是闹着玩的,岂能随随便便将它当作儿戏。
陆瑶晃晃脚,道,“你说的新奇玩意儿那我们那里可不算是稀奇。”
“哦?”他随意问道,脑中盘算着其它主意,没有留意道她在说什么。
陆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们那里呢有个东西叫做网络,想看什么找什么直接在上面搜索就好,足不出户就可以走遍大千世界。”
温淮点点头,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指着桌上其中一个葫芦状的草药道,“知道这个是什么么?”
陆瑶自然是不知道。
他指着那植物叶子上的锯齿道,“这种植物叫做绿衣,用来治疗跌打损伤,外敷和内服都有效用,”他顿了顿,将手中的植物递给她,道,“这种植物的叶片上基本会有七个锯齿……”
他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比百科全书解释的还要繁琐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