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板了脸,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憋屈。
“唔唔唔!”身后仍有老板娘挣扎的声音传来,两人皆不予理会,一前一后钻进了那个小小的密道。
密道里面本就比较狭窄,两人要双膝着地,弯着腰爬过去。
四肢皆舒展不开,她本就不舒服,而屠涯紧跟在她身后,他的胸脯仿佛就贴在她的背上。
陆瑶恶狠狠的回望了他一眼,也不管漆黑的通道中,他能否看到自己的不满,“约法三章第二章,离我十丈开外,不许同我有身体接触!”
屠涯半晌没说话,但真的和她拉开了距离。
她这才觉得畅快多了。
通道并不长,很快走到了尽头。
通道的尽头是开在另一侧的墙面上,角落里插着一根铁管,管上坠了根看起来不是十分结实的麻绳,直通地下。
她向下望了望,便望进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不由一阵瑟缩。
屠涯在距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了,“怎么不走了?”他问道。
其实他在敲击墙板时,就想到了密室里会是这样的格局,现下这么问,无非是想知道这个小姑娘会怎样处理这种情况。
方才催动机关石,她明明害怕了,却拒绝他的帮助,这种举动难免让他感到好奇。
陆瑶咽了口唾沫,微微回头看了看屠涯和她拉开的距离。
话已经说出口,此时再寻求他的帮助,难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拉了拉那根在她看来细的出奇的麻绳,颤巍巍地顺着绳子向下滑去。
身子悬空的感觉持续了好久都没有着落,陆瑶惊出了一身冷汗,肩膀也忍不住瑟瑟发抖,却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一个人影从上方跳了下来,温暖有力的怀抱包裹了她。
屠涯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叹道,“你还真是要强。”
随即一个旋身,揽着陆瑶的腰身下了地。
陆瑶从袖袋里摸出火折子,把火吹开,见他们脚边密密麻麻的捕鼠夹,仍有些惊魂未定。
现在捕鼠夹的缝隙中,他们不得不靠的很近,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流入她的鼻端。
陆瑶强装镇定,一把推在他的胸脯上,嘴硬道,“谁让你离我这么近的!退出去十丈!”
一推竟然没有推动,反倒是她自己被反弹回来的力道推着向捕鼠夹的方向倒去。
想想那些密密麻麻的捕鼠夹,她便觉得头皮发麻,向屠涯递去求助的目光。
没想到他竟眨眨眼,眼神好像再说:约法三章。
眼见着离地面越来越近,陆瑶惊道,“屠涯!屠…”
话音未落,被一股力道猛的一带,再度回到他的怀里。
“这才对嘛,非常时期,非常待遇嘛。”他道。
只是这么一闹,火折子已经熄了。
屠涯把它接了过来,再度点燃。
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捕鼠夹,向密室中心处走去。
走了有一会儿,只见火光笼罩的范围内出现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
那男人已经奄奄一息,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面容已经塌陷下去,肌肉已经萎缩,只一眼便知他已在病榻上躺了许久。
“小瑶,看那个。”
屠涯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道。
她走过去把箱子打开,里面竟放了满满一箱的钱袋。
“想不到一个妇孺,竟能网罗如此数目的不义之财。”他感叹。
陆瑶敛了神色,她一向认为俞国的民风淳朴,想不到竟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
她想了想,把一整个箱子抱在怀里,向来时的方向的走去。
老板娘好容易被松开了挟制,将将一抬头,便看到陆瑶手里抱着箱子,一脸怒容的望着她。
她眼底闪过一抹深不见底的绝望,像是整个人溺在深海里,眼中手中没有一根稻草的绝望。
“想不到俞国境内竟也能出现这等歪风邪气,”陆瑶哼道,“就是不知这些不义之财,你拿的可还舒心?”
“不义之财?”她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带着浓浓的嘲讽。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说的,”老板娘把头扭向一边,“快些动手吧。”她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陆瑶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悔改。
只是望着她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脸,陆瑶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她跺了跺脚,抱着箱子冲了出去。
“小姐!”小涵在身后喊。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小涵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是要去追张将军么?”
马车一个晃荡,陆瑶险些撞到车辕上。她一掀车帘,“你开稳一点。”
“尽量,尽量。”屠涯回道。
放下车帘,陆瑶坐了回去,回答小涵的问题,“我们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怕是追不上了,放心吧,他一个人能搞定。”
她十分信任张昭成的能力。
马车里顿时静默下来,陆瑶闭了眼,试着靠着软垫小憩片刻。
没想到刚一闭眼,脑海中就出现很多交织的片段。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妃,想到身中奇毒,只余一息尚存的父皇。又想到那个密室里面色苍白的男人,和驿站老板娘眼中绝望到底的眼神。
一个想法莫名的涌上心头。
她再度掀开车帘,坐到屠涯身边,抢过他手中的缰绳。
“驾!”
原本笔直行进的马车突然调转了方向,以较先前两倍的速度向驿站的方向驶去。
屠涯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正要说话,便听到马车内小涵的声音,“小姐你没吃饱么?不用回去的,我带了一大包饭菜,够我们吃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她头也不回的道。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淋湿了张昭成额前的碎发。
他随手把湿发拨到一边,翻身下了马,抬头望了望头顶的牌匾:明镜高悬。
他把马迁到一旁的石狮子前拴好,想着自己快马加鞭,总算是赶在了林子俊的前面。
袍子已经濡湿,他也不顾换,径直进了耿县的县衙。
刚进门便被差役挡了下来,“放肆!何人竟敢擅闯县衙!”
“叫你们县令出来见我。”他亮出令牌。
差役见他亮了身份,立马换了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点头哈腰道,“小的这就去,大人您这边请。”
张昭成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便见耿县的李县令火烧火燎的撩着袍子赶了回来,嘴上还训斥着:“大胆,竟让大人坐这么简陋的椅子,怠慢了大人可如何是好。”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耿县人低眉顺目的作派,还是免不了要唏嘘一番。
他省了那些按部就班的客套,直接对县令说明了来意。
李县令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吩咐人在几条毕竟的路口瓮中捉鳖。
再周密的计划也敌不过未雨绸缪,林子俊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县衙官差,有一种割肉蚀骨的疼痛。
他千防万防,刻意挑最不起眼的小道运送这些宝藏,没想到还是被县令抓了正着。
镖局生意,自然少不了和当官的打通关系,毕竟人家手中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全。他知道这种肉痛的感觉再审,和脑袋分家比起来也都不算什么。
于是他满脸堆笑的把宝箱全数奉上,灰溜溜的带着手下的镖师们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清算清楚了没有?”张昭成呷了口清茶,淡淡的问道。
“回大人,如您所说一共七口箱子,一件不少。”
“差人给我备匹快马,还有一辆货车。”
李县令却是不动。
张昭成怎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等这批货送到京城,皇上是不会亏待你的,封地,赏钱,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些都是官场话,他平日里跟在张勊身边耳濡目染,自然懂得怎样抓住为官之人的心。
李县令笑道,“大人多虑了,只是此行只有大人只身一人,不如让下官派些人手跟在大人身边,多少也安全些。”
他摆摆手,“不必,你差人备车便是。”
驿站的密室里,老板娘望着病榻上男人凹陷的面容和紧紧闭着的双目,闭了闭眼,睫毛染上了晨露一样的泪珠。
“符哥,”她哽咽道,“原以为还能再拖些时日,你的病说不定会出现转机……”
冰凉的手抚上更加冰凉的面容,她一笔一笔的瞄着他的轮廓,从额头一路描到苍白的唇瓣,“也许我们的命就是这样,若是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们一定不要投胎到这已经烂到骨子里的俞国,我们……我们去一个太平盛世,好不好?”
她低喃着,用尽身上的每一处器官去感受他,触碰他,想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良久静默。
她站起身,于房梁处穿过一段红绫,在男人身上也系了同样的一根,“三生河边,奈何桥上,这个就是我们的信物,你说好不好?”
男人当然没有回答,反倒是另一个声音回答了她:“你男人好像并不赞同你的说法,他想活下去,不然也不会在这病榻上苟延残喘这么些年。”
老板娘回过头,看到手握着剑柄唇上带笑的屠涯,以及屠涯背上背着的陆瑶。
陆瑶从他背上跳下来,抽出屠涯腰间的剑刃,斩断了房梁上的红绫。
她转过身望着老板娘,脸上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你方才说……俞国烂到骨子里,你凭什么这么说?”
老板娘眼中还残留着方才的决绝神色,她冷哼一声,道,“还用说么,屎盆子倒扣下来,地方的治安哪里不是一股子酸臭味,怕是也只有中央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们才觉得是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