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着脸,在黑暗的深洞中并不能清楚的辨认出上面的景象。可她的声音却是传的通透,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温淮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突然在心底萌生出几分要逗弄她的冲动,他半蹲在洞口,纤尘不染的衣襟在夜风中一飘一飘,多了几分谪仙的感觉。
  他别过头同站在距他几米外的门口的华坼对视一眼,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竟然柔的像温水里化开的蜜糖,他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低头冲洞中喊道,“你在凡俗待了这么久,怎么比我还不明白事理?你现在这么将我指着鼻子骂了,还要我救你不救?”
  只听洞中突然静默下来。
  温淮几乎能从眼前勾勒出陆瑶此刻气鼓鼓的表情,他不自觉笑弯了眉眼,继续对着洞里面喊道,“先不忙恼,我也不是不救你。”
  陆瑶在地底听得简直要跳脚,心道怎么平日里没看出来温淮也是一个会落井下石的家伙,自己还道他不怎么通人情世故,哪里知道他不仅知道,而且还精通得很。
  “你到底要怎样?”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看看天色已经到了深夜,若是再不开始行动,只怕天都要亮了。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温淮怎能听不出她语气背后的感情,也不再逗她,和华坼交换了眼色,冲着洞底道,“方才我先行一步到这藏宝阁来,制服了一个看门的宫人,他现在的意识可是清醒的很,你不如先在这洞底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个人。”
  陆瑶想也不想便回道,“什么怎么处理?不处理啊,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觉得这江湖中人全是坏人?”
  温淮只觉得苦笑不得,他可从未觉得这全天下人会如何,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席话。
  陆瑶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已经将我的想法告知与你,我自然不会为难那位宫人,你无须担心,我有信心能够说服他保守秘密,”她在这里顿了顿,又道,“我话都说完了,你是不是应该把我拉上去了?”
  温淮四下望了望,也不管她是否看的到,摊了摊手道,“这四下空空,找不到绳索,我要用什么救你?”
  陆瑶简直要气得发狂,她不顾形象的揉了揉头发,对他道,“藤蔓啊,树枝啊,你就不能找找看周围有什么可以替代绳索的东西么?”
  温淮蹲在洞外,一双明澈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她气鼓鼓的表情和皱巴巴的小脸,他颇为无奈的道,“这个时节去哪里找什么藤蔓树枝。”
  他也确实没有说错,夜风清冷,前些日子还下了一场厚重的大雪,此时御花园的树木都已经近乎光秃,就是平日里保养的再好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棵落叶,别说是真的找不出藤蔓和树枝的半点影子,就算真的找得到,只怕也是脆生的一碰就要碎掉。
  陆瑶被他说的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温淮神通广大,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绳索便会缚住手脚,怎么想都只能得出他在同自己玩乐这一个结论,陆瑶心中气急,她似乎意识到怒不形于色已经是自己的常态,面上不气不恼,转了转眼珠,突然间噤声,贴着洞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嘴里发出弱不可闻的呻吟声。
  她不确定自己这样的音量温淮能不能听见,但是她却深知,若是自己毫无形象的满地打滚,口中不停的呼痛,则更容易被本就有神医之称的温淮一眼识破,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出来,装作痛的难以忍受一样蹲伏下去握着自己的脚。
  温淮本来还沉浸在逗弄她的愉悦之中,突然间意识到她一反常态的不再言语,洞底也没有声音再度传来。
  他愉悦的心情中夹带了一丝慌乱,伸着头向洞底望去,他经常彻夜观星,夜视能力本就极好,在幽深黑暗到深不见底的洞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蹲伏的人影。
  他虽然看不清楚,心中的慌乱感觉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像是心中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而那大洞随着他的意识逐渐加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整个心脏都要被这种不安的感觉所填满。
  他已经没有理智去判断陆瑶的动作了,趴在洞口问道,“小瑶,你怎么样?还好么?”
  过了好久,就在他以为声音要向硕大的石头那样石沉大海的时候,突然听到洞底传来一阵隐忍着的弱不可闻的声音,“温淮……我的脚有点痛……”
  紧接着是一阵弱不可闻的呻吟和痛呼声。
  不得不说陆瑶这个想法倒是极其高明,她的脚将将受过伤,肿的不成样子,在宫中休养了好几日才得以康复,定时没有好的彻底,而她此时借着掉落洞中将此事再提出来,便显得理所应当,让人很难产生怀疑。
  道是当局者迷,更何况温淮现在早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听着陆瑶有气无力的声音,丝毫不怀疑这只是她用于报复自己的一个小小计谋,二话不说便纵身从洞顶跃下,正落在她身边,他飞快的闪身在她身边蹲下,手附在她捂着脚的手上,用带着关切的声音道,“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虽然周围的景象都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但陆瑶却凭借着自己对他的了解知道,这点黑暗应是对他的视力造不成影响,她哪里肯让他真看,挣扎着要从地下站起身来。
  温淮一个机灵,忙赶在她身前去扶她。
  陆瑶的心里勾勒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小恶魔在咯咯笑的情景,她装作柔弱无骨的将全身的重量都贴在他身上,而后在他耳边有气无力的道,“先上去,这里的空气好闷……头晕……”
  温淮四下望望,洞中的四壁都不透气,身上必定是累得筋疲力竭,他仍是对陆瑶的话没有表现出半点怀疑,手指穿过她的腰际,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而后手中一晃,无数个小药瓶像是暗器一样以极其迅速的速度扣进洞壁,他又是一个纵身,脚踩着一个个的药瓶,将药瓶当做台阶跃了上去。
  陆瑶起初还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怀里做弱不经风的柔弱状,直到一只脚踩到了实地,她心中的小恶魔开始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随即放肆的大笑开来。
  陆瑶的面上也渐渐晕开美丽而邪恶的笑容,只见她在原地一个转身,迅速脱离开温淮的怀抱,而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惊愕目光中手一推,将毫无防备的温淮从洞顶推下洞去。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么一番行动根本就伤不到他分毫,这样做不过是供自己解解气,可是尽管如此,她仍觉的大快人心,像是严严冬日在温泉池中泡澡那样让人觉得酣畅淋漓,她在洞口拍着手,又得意的扬了扬眉毛,对着深不见底的洞底道,“温淮,这就当是你二话不说便把我打晕的惩罚吧。”
  她挑了挑额前的碎发,看起来对这个结果显得甚是满意。
  听了约莫片刻之后,她发现洞中冷寂的像是一汪死海,心中顿时一阵咯噔,不太置信的向着洞口轻移两步,试探性的喊道,“温淮,不要装了,这个游戏我已经玩过,若是你再玩一回,半点意思都没有,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戏去?”
  洞底仍是没有声音。
  陆瑶不信这个邪,脑中不断回想着自己方才将毫无防备的他推下去的画面,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他在毫无防备坠下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遇到怎样怎样的危险,但很快被她摇摇头去散开来,想着这样的几率少之又少,怎可能就正巧被他给碰上了。
  她不死心的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朝着洞中扔去,只听得地下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像是石头其实并没有落在地方,而是落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或者是人。
  这样的猜测乍听之下有些恐怖,陆瑶却在心里升腾起几分胡思乱想和不好的预感。
  她摇摇头,试图将这种不安的感觉驱散到九霄云外。
  “喂,温淮,温淮——”
  她再也绷不住,也像温淮先前那样,扒着洞口向下方望去,奈何自己却半点都辨不出,只得围绕着洞口团团转,脑中心中皆是一片混乱。
  再等待了数秒之后仍不见有人回答,陆瑶不再犹豫,走到洞口二话不说便要一跃而下,正巧一个黑色的人影比她更快速度的跃起,两人的面容和视线皆在空中一交汇,陆瑶板了脸,温淮却是冲她纯良的笑了笑,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撩人心弦,白色的襟子随风飘着,在昏暗月光勾勒出的淡淡夜色下,显得更加脱俗超凡。
  陆瑶简直想要将自己口袋中的东西全数冲着他扔过去。
  想着自己方才的担心还真是喂了狗,竟然会浪费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落到地上,陆瑶二话不说,抄起拳头来就要冲着温淮打去,嘴里念着,“我还想着去藏宝阁偷点什么稀世珍宝出来,你倒好,这么闹来闹去,天马上就要亮了,今日刘记茶庄的奖品还不知如何是好?”
  她又急又怒,下手也没个轻重。
  好在温淮再怎么说也是个神医,三两下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她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