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这种私心是不可能实现的。
陆瑶看看还趴在桌子上的妇人,还有楼下那些满座的宾客,现在温淮变成了这样,自然是一定要找一个人作为替代。
她叹了口气,看向屠涯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一个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分章出去一样,任是何人都不该没有私心。
温淮望着两人,心中倒是极其畅快。
他像是孩童一般想着自己鼻端望了一望,可以很轻易的看到贴在鼻尖上的突出的绷带。
他却是半点不担心,有他在,这点小伤并不会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不过是挂彩几天罢了。反正他平日里都是幕离遮面,顶多被陆瑶等人看到自己这副样貌,想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而屠涯就不一样了。
他托着下巴,想象着屠涯穿着娈童的衣衫,像花楼里那些渴望被宠幸的姑娘们那样现在门口挥着白手绢揽客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大快人心。
若是华坼在他身边,一定会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望着他,然后告诉他他不知不觉已经和这俗世融为一体,就连思想和行为为折射处一股子世俗的味道。
他扬了扬唇角,想着其实自己并不在意会变成这样。
比起无名山上隐居生活的单调乏味,这样斤斤计较为小事锱铢必较,很容易被影响情绪的人生似乎更加有血有肉,丰富多彩。
他眼前的东西渐渐变得模糊黑白,唯独陆瑶一个人明丽鲜艳,微微嘟起的小巧樱唇在这突然间安静下来的黑白模糊画面中越发的清晰灵动,像是一颗小巧的樱桃在他眼前晃啊晃。
温淮摇摇头,将自己纷繁的思绪和脑中的胡思乱想通通抛掉,望向陆瑶的目光却是灿若星辰,像是有许多话想说的样子。
陆瑶望望屠涯,又望望温淮,简直是要抓狂。
她一早就预感到事情的进展不会这么顺利,现在好了,原来麻烦在这里等着她。
她懊恼的抓了抓头,还是没能狠下心让温淮带着伤重新带好幕离帽,或者是让屠涯接替他。
她跺了跺脚,牙一咬心一横将他们全数从屋内推了出去,“你们出去,不许再进来!”
屠涯毫无准备的被她推出门外,望着突然间换上的房门眨了眨眼睛,他下意识的和同样被推出来正要将幕离帽带上的温淮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闪着疑惑,不知她这是要做什么事情。
陆瑶自然没有时间同他们解释,刘记茶庄不能没有娈童,既然她狠不下心让他们来做,那边只有自己做!
她二话不说的迅速跑到屏风后,坐在铜镜前审视自己,想她女扮男装也不是第一次,相姝还不是被自己骗得团团转转,想到这里她便底气十足,拿起铜镜前的眉笔便开始细致的将自己的一眼柳叶眉勾勒出眉峰。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温淮和屠涯火药味十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是双方互相攻击的炮火和硝烟。
温淮眼疾手快的发现了周围的不一样,他迅速的回过头,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倚在门扉上,他长着一张雌雄难辨的脸,秀气,俊秀,英气,好像世间所有形容美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显得逊色不少。
那人倚着门扉,对他们递了一记意味深长的动人眼波。温淮不由一个激灵,“这打扮还真是颠倒众生。”他忍不住叹道。
他人能认不出来此人就是陆瑶,之前他将那些简单的易容药材放在铜镜前,本想着用药水遮掩一下自己,不想竟被她利用起来。
他望着眼前没的不可方物的陆瑶,竟下意识的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屠涯也注意到了温淮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由也是怔了,“小,小瑶……”
他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陆瑶终于绷不住,她觉得此时两人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毫无影响的拍着大腿笑了起来,服了药物的低沉声线像是来自幽暗山谷的蛊惑声一般,让人只听一次便觉难以忘怀。
陆瑶得意的在目瞪口呆的两人面前转了一圈,得意道,“若是早就想到这个方法,可就免去了不少麻烦,”她随手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们了,早些回去吧。”
屠涯眨眨眼,她站在成了这么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一个人独立在刘记茶庄这个多匹狼的中间,他哪里肯走,哪里放心的下。
末了他摇摇头道,“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温淮隔着幕离帽对她一挑眉,“你知道这些药水何时失效?”
陆瑶一愣,随即将打开的门关上,自己重新退回门内,不知为何,她觉得心中甜如蜜糖,做起事情来也是中气十足。
她重新坐回桌边,托着下巴用手指扒开妇人的头发,想着这个时代的女子还真是辛苦,不但要忍受着男尊女卑封建思想的辖制,在感情上也得不到尊重。
姑娘之间倒是很容易引起共鸣,她这一换位思考,很快便开始为她愤愤不平起来。
妇人总算是渐渐有了意识,她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在帮自己理着面庞上的发丝,他的手有意无意的在自己的脸上滑过,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和微微的瘙痒,只是所过之处却让她觉得很是舒服。
她只觉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将将被剥了壳的鲜嫩嫩的鸡蛋一样,好似突然间回到了自己还未出阁,还有大把无忧无虑的时光可以享受的小儿女时候。
迷迷瞪瞪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她不由的愣住了,觉得自己云里雾里的仍是在梦中。
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眉如远黛,眼如点漆,他的眼神坚定而专注,小心翼翼的锁在自己身上,动作熟稔而温柔,细心的帮她理着脸上的发丝。
她都已经多久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了。
她的目光迷离起来,思绪像是飘到了很久的从前。
她身在京城中最大的商贾世家,身怀万贯家财,只是俞国的重文轻商虽不似其它国家那般严重,却也是有一些影响。
彼时她还年幼,自然是可以无忧无虑,有大把的青春可以享受,大把的金钱可以挥霍,几乎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掌中宝,小心翼翼的侍奉和对待着。
直到她到了适婚年龄,家族因为商路能一帆风顺将她许配给了员外家的公子。
从此后一切都在那新婚之夜后一夜之间扭转了轨迹,她嫁的不是一个安生安分的主,又是视商贾如草芥,只要她有哪怕一点做的不好的地方便要被他贬到尘埃里,对自己不好,对感情不忠,这种日子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孩子的降临,她还以为他可以因为孩子将心收回来,哪里知道他只是安分了片刻,很快一颗心又再度被天宝茶庄中请来的美人勾了去。
她隔着自己眼睫垂下来的阴影望着面前惊为天人的男子,恍恍惚惚的说道,“只愿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我愿意永远堕入梦中。”
男子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她的额头和眉心点了一下,道,“这哪里是梦,姑娘怕是忘了,这里是刘记茶庄。”
他的声线带着一股勾人心魄的蛊惑,像是有什么想要将她拉进这个美妙温暖的梦境中,再不醒来。
刘记茶庄?
妇人眨眨眼,那是什么地方?
她的意识仍是懵懵懂懂的不清醒,只觉得刘记茶庄里有这么俊俏温柔的男子,必定是一个好地方。
陆瑶又笑了,渐渐牵起的唇角像是一副渐渐被掀起的出自名家之手的人物画,他的面庞在妇人的眼睛里又变得清晰,也更为生动。
等等。
刘记茶庄?
她突然一个机灵,总算想起了什么。
眼里的迷蒙瞬间消失了大半,她从茶桌上扶起来,看了看周围地景象,有些疑惑的道,“我怎么了,怎么会倒在桌上?”
温淮身为神医,怎能是一个做事不周密的人,想是他将其迷晕的同时,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记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瑶眨眨眼,望着她的眸子里写满了真诚,你太累了,喝了酒,便伏在桌边睡着了。
她信口胡邹,丝毫不担心她会不会怀疑和不相信,因为她知道,此时若是自己心中有丝毫忐忑,免不了被别人捕捉到,到时才是真正的无法解释。
好在妇人并没有表现出怀疑,顺着敞开的窗户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对面的天宝茶庄,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心中阴郁,而来到这里借酒消愁。
陆瑶冲她扬了扬眉,坐到她身边,对她道,“现在呢,你感觉如何,好些了么?”
妇人垂下眼睑,不知道要如何答话。
陆瑶又是轻轻浅浅一笑,在她耳边道,“我有个主意,可是检测到他对你是否真心,不知姑娘可愿一试?”
她眼中的真诚不知不觉已经感染了妇人,她下意识先于身体的表示出了对她的信任,陆瑶仰面一笑,又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下人们把小涵和相姝做好的又一炉茶点端上桌,这次是甜甜圈,陆瑶挤挤眼睛,将其中一个那起来放在妇人手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一直都相信,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生活可是比这些甜点还要甜上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