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这个困扰陆瑶很多年的问题总算是在温淮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们每一任占星师都看不到自己的命轮和星轨,他们的命运的转捩点或者是最后一刻都是有自己的上一任,也就是自己的师父所告知的。
而华坼的师父曾经就告诉过他,他会似在俞国的皇宫中,和幽玉有关,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但却多少可以猜出一二。
“可是,若是占星师只能占卜别人的命运,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将走向下坡路或者是即将走向灭亡却不能采取一点行动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难道不是意见悲哀到极致的事情么?”陆瑶这样问道。
而温淮的回答却是,占星师若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的的确确是一件悲哀至极的事情,可是上天对他们很好,他们有选择改变命运避免死亡的机会。
温淮说道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陆瑶是聪明人,很容易的便明白过来他掩藏在话中的含义。
其实华坼一早便知道他的生命会因为这幽玉而终结于此,他是完完全全可以不顾一切的逃开的。试想,如果他在一切未发生之前,或者是发现陆瑶为幽玉而来,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陆瑶麻痹,或者在出于爱护徒弟的心情,将幽玉交出来,然后借机远走高飞。
以他的能力,他完全可以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或者懒一些,他可以易容继续在京城中生存。
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被改变,温淮还是会被陆瑶救活。他自己也逃避了死亡,皆大欢喜的结局。
也许陆瑶会因此受到比较严苛的对待,但她毕竟是俞国公主,再怎样惩处也不会像这样丢掉性命,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他完全有机会有时间也有能力来逃避这一切,但他没有,他选择走完他命定的人生轨迹,在最后一刻将如何用幽玉救人的方法告知于她。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境,陆瑶以前不理解,现在有些懵懂,也许她会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来消化和再理解这件事情,体会他当时的心境。
陆瑶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华坼会在临死之前,对她说出那样一番话,他说“你先回梨珊院去,看这天寒地冻的,没看到你的鞋已经湿了么?”
呵,他一早便在心中拿了主意,因此才会提醒她回去换鞋,只是她当时被蒙在鼓里,又是一心想拿回幽玉,因此并不能理解他话中的真谛。
而现在她知道了,虽然已经是几天之后,但她明白过来华坼在和她离开藏宝阁时便将真正的幽玉扔进了她的鞋里,他手里拿着的不过的一枚和幽玉同样大小的普通时候,不知道被他用了什么方法,它竟然能和幽玉如此相像。
陆瑶将幽玉拿在手里,耳畔是俞皇和屠涯对她说过的话。
她缓缓把幽玉放在案台上,在上面滴上从温淮那里取来的鲜血,而后用内力将它化个粉碎。
她把那些粉末捧在手里,感觉就像是捧着千千万人的骨灰一般,她闭上眼,默默在心里道了一句“对不起。”
这粉末是温淮仅剩的希望了。
陆瑶亲自守在药炉旁边,轻轻扇着药炉,她现在只觉的经过了一系列黑暗和打击之后,终于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她不但不觉的疲惫,反而精神饱满,就这样熬制了很长时间,她掀开壶盖慢慢的向里望了一眼,竟然发现药粉仍是没有化开。
而她已经熬了三四个时辰。
难道说中间还差着什么?
她招呼小涵去御书房将那本书重新取了过来,一字一顿的将跟幽玉救人有关的文字统统看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熬制幽玉还需要加入鲜血,而后再加入已经昂贵但是却常见的药材将血腥味化掉。
她又招呼小涵去寻找那几位药材,待小涵走后,她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软剑,在雪白光洁的藕臂上狠狠的滑下一道,将喷涌出来的鲜血统统灌入药壶当中。
果然在鲜血的浇灌之下,那药粉很轻易的化开。
她突然想起课本中的人血馒头,当时自己还曾经嘲笑过文中被愚昧蒙住了双眼,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并且切实的涉及到她所关切之人的性命的时候,哪怕是再愚昧的事情她也是干得出来的。
小涵回来的时候,陆瑶已经将伤口处理好,她把壶盖盖上,将浓重的血腥味掩在药壶内,又开窗通了风,因此小涵并没有发现什么。
她将买好的药材递给陆瑶,脸上难掩兴奋的问道,“温神医有救了对不对,小姐,是不是温神医马上便能够好起来了?”
陆瑶自然微笑着点头,她将药材接过来,示意小涵去准备几样小菜,小涵自然是喜闻乐见,垫垫的跑去了。
梨珊院倒是许久都不见她这么折腾过了。
陆瑶将药材打开统统倒了进去。
没有一会儿工夫,果然便没有了其中浓重的血腥味。
半盏茶的时间后,陆瑶端着药碗走过来,正在照顾温淮的相姝见状立马将温淮扶了起来,陆瑶小心的喂他将药汤喝下。
那药汤在她看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温淮又岂是普通人,只见他在接触到药汤的瞬间变皱了皱眉,缓慢而吃力地睁开眼睛,用复杂的眼神望了陆瑶一眼,而后又缓缓地闭上。
陆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当天晚上温淮便清醒过来,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陆瑶一个人坐在床边守着他,那时已经是三更天,陆瑶靠在床缘上昏昏欲睡,却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温淮见她眼中的血丝密密麻麻,几乎要涌出眼眶,哪能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久不曾好好休息,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陆瑶惊喜的抬起头,正对上他平静的眸子,一时间鼻子一酸,竟然按耐不住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已经不能用颗和粒来形容,而是像绝了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落在她已经有了皱着的衣袍上。
温淮哪里见过她这么哭,即使是以前最伤心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哭过,不似以前那样哽咽,而是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大声的哀嚎出声。
温淮看着不忍心,他身上的毒已经解去,只是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后背仍是有些疼痛。
但他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将她揽紧自己怀中。
他的怀抱和以前相比有些瘦弱,也没有什么力量,身上是一种独特的草药的清香。
陆瑶靠在他的怀中,眼泪尽数抹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色中衣之上,和他身上的药香味掺杂在一起,轻轻浅浅的药香味混杂着眼泪微咸的味道,竟然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一层的心安。
温淮轻轻勾着她的后背,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陆瑶一愣,温淮这才刚刚九死一生,她自然不能将幽玉之事告知与他,可是她也知道温淮唐唐神医,若是她随便说几句,应不是那么容易将他糊弄过去,搞不好可能还会露出马脚。
她想了想,知道心情彻底平静下来,这才道,“我也不知道,是宫中的太医们开的方子,里面混杂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我都没有见过,稀里糊涂就熬好了。”
这样的话自然不会将温淮骗过去,只见他听完陆瑶的回话后又是皱了皱眉,道,“我自诩医术天下第一,却都没有把握能把鸱吻的毒治好,宫中的太医竟然能有如此能耐?”
陆瑶强压着内心的不平静,深吸一口气,望着他道,“何必看不起我俞国宫中的御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也说了你的医术是自诩的,难道就准你的医术高超,就不准别的比你技高一筹了?”
她见温淮没有再露出怀疑的神色,在心里兀自松了口气,她面上不动声色,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不就是技不如人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至少你可比宫中的那些糟老头子要年轻好大一截,今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超过他。”
温淮见她语重心长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的笑了笑,又问道,“那药里应该是掺了血,你知道么?”
陆瑶眨眨眼,“什么血,你怎的说的这般吓人?”她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那药可是我亲自熬制的,哪里有什么血,说不准是哪位药材的味道吧,”她想了想,又道,“大概是因为你昏迷了太久,对什么味道都很是敏感,许是你自己伤口处的血的味道呢?”
她在他后背处扇了扇,又问道,“怎么样,现在闻到没有,还有没有血的味道了?”
温淮却是面无表情,见她手上的动作有些迟缓,突然见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果不其然,见陆瑶没来由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吃痛,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他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了?”
陆瑶尝试着将手臂从他手中取出来,尝试了几次却是无果,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小心摔破了,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