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一回到宫中便将自己在刘记茶庄见到的情况说与温淮听,温淮对此也是喜闻乐见,他觉得刘记茶庄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现在只不过是走上了正轨而已。
  陆瑶一时间和温淮找不到可以交谈的话题,周遭的气氛突然间静默安静下来,她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一不留神再一次陷进他平静却深邃的眸子里。
  他的两个漆黑的眼瞳灿如星子,就好像天上的那些饶是她怎么看也看不懂天上的星子。
  多年以后陆瑶回忆起今天,突然好奇的问向温淮,他们占星师的前一任会将他们一生中重大的事件告知于他,那么她好奇的是,温淮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温淮听了这话后却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挑眉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何必放在心上?”
  陆瑶眨眨眼,“陈年旧事?”
  她不相信在一个人听到自己的命轮之后竟会表现的如此平静而淡漠,将其归结为陈年旧事。
  她顿了顿,又道,“你的……是什么?”
  这些年他也经历了很多,却仍是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每一步迈出的虽然艰难,却也从中挺了过来。
  而她真正感到好奇的事,是不是温淮的劫难已经全部都过去了,因为他走的每一步,所面临的每一场风暴每一个困难到了最后都会迎刃而解,就好像他手中握有一本攻略秘籍,里面详细的写了要如何完美的走好每一步一样。
  温淮却只是平静的笑笑,道,“多少年了,早就忘了。
  ”忘了?怎么会?陆瑶只能干巴巴的瞪大眼睛,对于他不想说的事情,她又哪里能奈何的了他。
  只是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或是那一天已经过去。
  陆瑶这几日一直将自己所在梨珊院里,足不出户,一心一意的照顾温淮,而温淮也已经有了很大起色,在休养了几日之后,总算是可以下地行走了,虽然走出的每一步仍是有些跌撞,需要手中扶着什么东西,借着外力才能行走。
  陆瑶在院子里扶着温淮走过一圈又一圈,见他额上已经蒙上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伸手为他拭干,对他道,“今日走了不少时间,先进去休息片刻吧。”
  温淮似乎真的很累了,没有多说什么便在宫人的搀扶下去了里间。
  陆瑶原本也是要跟去的,如果不是想到了温淮的药膳还在炉子上温着。
  她端了药膳,正要经过庭院,突然看到庭院中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而那身影,却是万万不可以出现在这里。
  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
  屠涯站在庭院中,他看起来像是在等待陆瑶,却又不知道陆瑶会从哪一个方向出来,因此只是在看向一个方向。
  陆瑶此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但是光看他有些微发僵的后背便知道来者不善。
  她将药碗放在石桌上,托盘接触石桌的轻轻的摩擦声让屠涯很自然的回过头来,低头看到陆瑶手中的药膳,他眼中似乎闪过些许怒意。
  “为何?”他一点点逼近陆瑶,而后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的问出口。
  ……
  陆瑶云里雾里,下意识的向他递去疑问的眼神。
  屠涯倒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他将手撑在石桌上,俯下身逼近陆瑶。
  随着他身体的欺进,陆瑶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
  屠涯又道,“你最近为何会对我突然冷淡?你已经有很久没有离开梨姗院,我根本就见不到你。”
  是啊。
  她有些呆滞的同他对视。这段时间她只顾一心一意的照顾温淮,好像是真的同他许久未见了。
  只是……华坼的事情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不去,若是她见了屠涯,便不知道日后该以各种面目去面对温淮。
  因而她只能逃避,用照顾温淮来麻痹自己。
  屠涯又向她欺进了些,将她的整个身体压在石桌上。
  陆瑶仰躺在石桌上面,药膳中的药香不经意的飘入她的鼻尖,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在乎屠涯……
  “回答我啊,嗯?”屠涯似乎急了,语气显得急躁不安,他甚至将手按在了陆瑶的肩膀上。
  他的眼底里涌动着被称之为冲动和急躁的情绪。
  就是这种情绪,几乎淹没了陆瑶所有理智。
  华坼的死在那一瞬被放大,周围安静至极,静的只剩下华坼倒地的那一声闷响。
  陆瑶忍无可忍,用力推开他的肩膀,挣扎着同石桌上直起身来。
  屠涯哪里知道她会突然这般,他的脸上怒气未消,眼中却蒙了一分惊讶的神色。
  末了他明白过来,看似自嘲般的一笑,他道,“怎么,你是为了他才这样的么?”他伸手抚上插在腰间的剑柄,这个举动又是深深切切的刺激到了陆瑶,“那个对我一剑致命的人,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陆瑶只觉得他在这一刻似乎化为了地狱修罗,她从未见他露出过这般邪恶的笑容。
  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她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屠涯却是不依不饶,她退几步,他便上前几步,始终和她保持着一步距离。
  陆瑶那时候还没有注意到,她和屠涯的感情,因为这件事已经有了裂痕,而感情一旦出现裂痕,是无论付出什么办法,都不能够恢复的。
  她捂住耳朵,几乎带了哭腔,“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
  温淮就在梨姗院中,若是让他听到了,那么她……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瑟缩起来,这可该……
  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慌乱。
  屠涯却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一般,一边逼近她一边道,“你在怕什么?怕温淮知道华——”
  陆瑶突然忍无可忍的对他大打出手,她只是想制止屠涯,让他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以免对温淮知道。
  她怕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只是这动作被屠涯看在眼里又被曲解为另一层意思。
  她这分明就是在想方设法的维护温淮!
  为了他甚至不惜对自己大打出手!
  他心中气急,轻而易举的闪身躲开她的攻击,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似乎只有通过这一个途径,他才得以将心底的怨气抒发彻底。
  “华坼——”
  陆瑶对着他的肩膀便是一掌,屠涯侧身避开,她扑了个空。
  他继续道,“盗取幽玉——”
  陆瑶对着他的膝盖又是一踢,她的脚却不知为何提到了他瞬间拔出的剑柄上。
  屠涯对她邪邪一笑,继续道,“未遂,被击杀在——”
  陆瑶这次像是发了疯一般,两只手上竟然凝聚了内力,作势便要化作掌风向他袭来。
  他眼疾手快的在半空中抓住她的手,他的大手像两只钳子一样将她恶狠狠的夹着,现在她的身体被固定住,他可以不受任何辖制的将这件事说出口。
  “被击杀在御花园,俞皇得知后震怒——”
  从陆瑶的角度已经可以看到掩在门扉后的白色衣角,她心中咯噔一声,开始拼命的摇头示意屠涯不要再说下去。
  屠涯此时背对着正门,哪里看得到那里有一个依稀的白影,他不但没有停嘴,反而变本加厉的继续道,“俞皇得知后震怒,将他的尸体掉在城门口暴晒,直至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摘下——”
  陆瑶怔愣的望着他翕动的双唇,知道他正在说着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只是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嗡嗡一片,她听不到其它声音,她什么都听不到。
  于是他只能下意识的向着温淮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见温淮一身白衣出现在门扉处,他的眼睛上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泪痕,眼眶被胀的发红。
  他的眼睛越过陆瑶而盯着屠涯的背影,指着他的背心道,“你……你再说一遍,谁死了,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
  语气好似堕入到万年冰窟,他此刻似乎也像陆瑶一样什么都听不到,整个世界只剩下轰然倒塌和碎裂的声音,还有从屠涯口中说出的华坼的死亡之音。
  他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华坼……师父……
  他在藏宝阁呆的好好的,什么幽玉,什么盗宝,什么惩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一觉醒来,事情便会变成这样?
  屠涯望着他冷笑,语气中不带一丝温度的道,“还能是谁?藏宝阁守门的宫人,华坼!”两个字,一字一顿,阵地有声,说罢,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加了一句,“对了,他好像……是你的师父。”
  温淮不由自主的到退一步,他的后背抵在门扉上,怔愣着望着陆瑶,颤抖着摩挲着双唇,“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陆瑶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该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
  温淮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明白过来,他苦笑着踉跄几步,用了好久才将这个消息消化下去,他的身体顺着门扉无力的滑下,抬起头无助的望着陆瑶和屠涯道,“我要知道详细过程……”
  他的声音仍是颤抖着的,倒是却还算平静。
  可以陆瑶平日里对温淮的了解,她知他此时此刻,心中已经涌起了万丈波澜。
  详细过程……
  听到这四个字后,陆瑶却瑟缩了,详细…过程……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即将在他眼前曝光的杀人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