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一幕一幕再度像是走马灯循环播放一样一遍一遍的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
  从华坼将她抓起来并制服,再到她无意中说出了温淮中毒的事情,再到华坼面色突变,迅速为她解了毒并且将她带到密室的暗门出,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暗门的机关。
  再到他独自一个人深入密室将幽玉取出,两人走在御花园通往梨珊院捷径的小道上,再到他们遇到拦住他们去路的屠涯,和屠涯大打出手。
  再到华坼一时大意着了屠涯的道,胸口中剑缓缓倒下。
  一切的一切那么清楚明晰的出现在她眼前,就像是在复刻回忆一般,让陆瑶避无可避。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一切都像是谁已经既定好了,它无论如何,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都一定会发生一般。
  多年后再度响起这件事的时候,陆瑶的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个猜想,会否这一切像是太后那次一样,都是由华坼精心设计的。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会因为幽玉而死,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带着幽玉,将用幽玉救人的树上并没有记载的方法告知于她,而后迅速的瞒过所有人做出了一枚假的幽玉,辨识度极低,即使是和幽玉联系最深的俞皇也没有立即看出,而是被蒙混了过去。
  这样一来最大的好处便是,朝廷为了不让幽玉被盗一事闹大,对这件事情不予追究,这样一来他们便有百分之一百的可能和完完全全的机会去将温淮救活,而后幽玉一事也已经追究完毕,木已成舟,若是他们畏惧惩罚,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远走高飞。
  好像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都能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
  只是这件事情终究已经过去许久,并且无从对症,一切都还只是陆瑶一个人的猜测,是她的一己推断。
  陆瑶吸吸鼻子,不自觉的向后走了走,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还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去告诉温淮这件事情。
  她此前也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和温淮亲口道出这件事,可是时间隔了很久,也许是等他的伤完全复原,又也许等他自己发现华坼不在,或是藏宝阁看守的宫人突然换了人,可是现在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他知道的太快,一切都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甚至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屠涯见陆瑶有那么一瞬间的额静默,自己也是默然不语,静静的抚摸着别在腰间的剑柄。
  温淮等了许久,都不见面前的两人中哪怕任何一人有要回答自己的趋势。
  他扶着门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作势便要穿过他们向着藏宝阁的方向走去。
  陆瑶下意识的扶住他的胳膊,“温淮……”她吞了吞口水,再三权衡之下还是说道,“你今天已经走了太多路,应该回去休息了,藏宝阁哪里还是等——”
  温淮却猛地甩开她的手,兀自向藏宝阁的方向走去。
  陆瑶只觉得眼前的视线似乎又模糊了起来,她望着温淮跌跌撞撞的脚步,心里只觉得千疮百孔,像是大风压境一般,又是难过又是压抑。
  但她却不能放温淮独自一人,他还有重伤在身,他的身体还很需要。
  纵使温淮可能不再想要她的帮助,她还是忍不住迈开脚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梨珊院的大门,屠涯只是怔愣的望着这两个人,眉宇之间又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是错觉多心还是别的什么,他隐隐约约又一种感觉。
  便是现在陆瑶没走出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变得远了一些。
  她走几步,便再远些。
  知道她终究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和一个和自己以背相向的背影,那么两人之间的羁绊也就随之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他恍恍惚惚的伸出手去,却是终究什么也没有握到。
  他的双手在空中紧紧的握成拳,握了很久又放开。
  随即他叹了口气,循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走去。
  再说这头,温淮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向藏经阁的方向走着。
  他选择了梨珊院和藏宝阁之间的捷径。
  不知怎的,他就是有一种感觉,那日华坼便是选择走这条路。
  他几乎能在这条路上闻到华坼身上特有的气息。
  他每向前走出一步,便再回忆的漩涡的深陷一步。
  他却仍是不自知,兀自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走着。
  他第一次见到华坼的时候,他还只有六岁,因为举家搬迁路遇劫匪而全家伤亡,只有他一个人在爹爹的庇护下跑了出来。
  他那时便想,若是他自己能够遇见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这件事情就可以避免了。
  他也不必在一次经历家人惨死,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
  那些下人惨死的样子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他无助的一座山上狂奔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爹爹要他去保管,那些劫匪也听到了,若是他此刻停下来,一定会被那些人抓到,那么……那么他们一族便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又是害怕又是筋疲力竭的跑着,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他倔强的起来,没有回头看绊倒他的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他不能回头,他也没有时间回头。
  就这样一直跑着跑着,不知在什么地方绊倒了多少次,但每一次他都是倔强的爬起来。
  直到有一次,他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害怕的顿时哭了起来,听着那人越来越逼近的喘息声,他虽然慌张,但脑中也并不是没有主意,他迅速抓了一把沙子向后面掷去,而后突然感觉到抓住他脚腕的那只手松开了,他得了空,立马飞也似的奔跑起来。
  只是跑出没几步竟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听那声音,似乎并不是那些要来杀他灭口的强盗。
  他泪眼婆娑的回过头,见华坼蹲在之前那个地方,看着他,却让他隐隐有一种亲切的感觉,那种感觉和见到亲人的感觉又有所不同。
  华坼见他望了过来,突然道,“我还以为你有多笨,看起来也不是太笨嘛。”
  温淮那时候虽然小,却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本事,从未有人说过他笨,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也不允许。
  他顾不得擦干眼角的泪水,反驳道,“我不笨,私塾先生说我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华坼却是不以为然,当真和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娃娃较起劲来,“你说你不笨,”他作势躺在地上,斜靠着一棵树,让温淮觉得云里雾里。
  只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腿道,“你难道没发现你在这里绊倒了五次么?”
  温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五次,他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五次?
  向周围看了看,见这里的环境的的确确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没有骗他,他看到了一颗形状奇怪的大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真的切切实实的来过这个地方。
  只是他一直是在笔直的向前跑,又怎么会一直在原地打转。
  见他面露疑惑,却不慌乱,华坼在心中暗暗赞许了他。
  他走过去,指了指身后道,“你知道这叫做什么么?”
  温淮摇摇头。
  他笑了笑,又道,“这叫做结界,只要是我不想让它进来的,就算是一直鸟也飞不进来。”
  温淮很快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眼前一亮道,“那么追杀我的那些人也进不来对么?”
  华坼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温淮突然间忘记了害怕,他鬼使神差的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占星,听过么?”华坼用尽可能易于理解的预言向他解释,他指着天边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对他道,“你看那里,仔细看,你能看到什么?”
  温淮当真听话的想那个地方望去,他道,“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华坼心中感叹道他可真是以为占星的奇才,解释道,“看不清就对了,这是你自己的星轨,占星师是无法预测未来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的。”
  温淮却是找到了别的重点,他眨眨眼道,“那么他们可以预测别人的未来对不对?”
  见华坼点了点头,他禁不住眼前一亮。
  预测未来,这不是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么。
  华坼望着他,突然道,“我看了你的星轨,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温淮眨眨眼睛,很快会意过来,对着他三个叩首道,“师父。”
  华坼仍是有些惊讶,“哦,何以见得?”
  温淮将他的感觉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我在见到师父的时候,就觉得师父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而师父又是占星师……还跟我说了这么多,如果不是打算手握为徒,师父又何必将这些东西告知于我。”
  华坼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孩子果真很适合当占星师。
  温淮想了想,将自己在山上经历的事情告诉华坼,他恳切的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否还在。
  华坼耐心的指着天上的星星,交给他占星的方法,直到他真的理解和接受。
  温淮小小的身影开始活跃在山上,那些劫匪没有抓到温淮,他们留了温淮的爹爹一条活口,企图将他作为人质。
  温淮利用占星术占卜到的东西偷偷给了爹爹暗示,帮助他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