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她道,“那些宝藏和丢失的官银比较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还是早些想其他的方法,将那些贪官污吏或是别有用心之人找出来才行。”
  陆瑶嘴角继续抽搐,不值一提?因为这个被逼着去和亲的可是她。
  不过她虽这么想,却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若是不将这件事情追查清楚,俞国再出什么事端,只怕她就算到了魏国,处境只会越发的艰难。
  那天晚上,陆瑶在床上翻来覆去,虽是闭着眼,脑子却上了发条一样转个不停,索性爬下床,披了衣服在院中闲逛。
  温淮和相姝被她安排在这梨珊院了,但眼下怕是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她抬头看了看圆润的月亮上晦暗的纹路,感叹人生还真是苦乐酸甜无一不缺。
  左右睡不着,又是半夜,她推开大门走出去。
  心中藏了事,时间便显得越发急速,她只觉的走了将将几步,没注意竟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地方。
  四处皆是高大的榉树,夜风吹过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恐怖。
  她打了一个激灵,搓了搓手臂,刚刚涌起的些微困意被清寒的夜风吹的四散而去。
  这时,突然看到皇后鬼鬼祟祟的提着灯笼一个小角落里走出来,她披着厚厚的风氅,用帽上的绒毛将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被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陆瑶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个视线死角,她又没有电灯,蹲下身便同夜色融为一体。
  只见从另一个方向也来了一个同样捂得严严实实的人,看身形是个高大的男人,两人一见面便抱在了一起。
  她忍不住“啧”了一声,“皇后和陌生男人在小树林偷欢,这不是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剧情么?”她自言自语道。
  两人很快分开,不知在交谈着什么,絮絮叨叨了很长一段时间。
  陆瑶撑着下巴,想着他们的对话怎么还未结束,夜风穿胸而过,她全身都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皇后目送那男人离开,突然感受到背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回过头,竟见陆瑶笑眯眯的望着她,满脸享受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皇后脸上闪过些微的惊讶,随即很快平复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瑶觉得好笑,“这地方是什么禁地么,怎的只有母后可以来,孩儿却来不得?”
  皇后愣了愣,道,“我还当你是想通了,来这里像我盟誓的…”见陆瑶眨眨眼,脸上的表情不喜怒,又道,“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你考虑的时间已是不多,若是想通了,你在那边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且行动也会自由许多。”
  陆瑶听到这里,脑中没来由的闪过一些记忆片段,她认真的梳理了一番,冷笑道,“若是父皇知你通敌叛国,不知会作何处理?”
  皇后却是无所谓,“若你当真不顾皇祖母的生死,便只管去你父皇那里告上一状。”她指了指陆瑶的心口,“只是你这里可是留着我一半的血,不知你父皇以后还会不会信任你。”
  她的话里包含了很多信息,她将那些信息统统记下来,故作生气的别过了头。
  皇后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临走前留下句,“使臣三天后便会到达京城,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她走后,陆瑶将她说的话在脑海中梳理一遍,像是拼拼图一样将那些残存的记忆和她的话拼在一起,模模糊糊的还原了这具身体先前的经历。
  陆瑶怕是一早便知道皇后和魏国的关系,又或者是皇后主动告诉她的。只是陆瑶认为自己生长在俞国,父皇又是俞国的君主,于情于理都不该为魏国效力,故而同皇后发生了分歧。而皇后为了防止她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便用太后做筹码来威胁陆瑶。
  她觉得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但还是要等明早去太后寝宫请安才能确认。
  又一阵冷风穿膛而过,把她吹了彻底,好似赤身裸体站在狂风中一般,她跺了跺脚,飞快的跑回梨珊院。
  所幸的是躺下不多时便有了睡意。
  一夜无梦。
  第二天陆瑶早早醒来,叫着小涵去到太后的寝宫。
  一路上没看到什么太监宫女,只有两侧渐次茂密的树木和愈发清幽的环境提醒她前方便是太后的寝殿。
  她向小涵问道,“太后一向喜欢平静么?”
  “不是的,太后娘娘更喜欢热闹,”小涵摇摇头,有些失意的望着她,“看来小姐连太后都不记得了,往日…”
  “往日怎么样?”
  “往日小姐最喜欢带着我来太后寝宫里讨吃的,小姐画一幅画,太后便赐小姐一盘糕点或是小菜,太后的手艺极好,我的嘴都跟着小姐一起被养刁了…”小涵的语气里多了深深的怀念。
  陆瑶点点头,难怪小涵对食物这么敏感,原来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
  这样说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幽静寝宫门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正手拿扫把打扫着院中的落叶。
  庭院里大理石铺就的小路上面用墨迹画满了各色的卡通画,有些已经被太阳晒得变了颜色,有些仍在大理石地面上鲜活着。
  这应该是上一个“陆瑶”所留下来的东西,她望望小涵怀念的颜色,越发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有这么多值得眷恋的东西,那个人为什么还要选择放弃呢?
  这样想着,宫女看到了她,躬身向她拂礼,陆瑶摆摆手让她平身,随后和小涵一前一后进了太后的寝宫。
  只见一群宫女围在床榻上照顾着,有人为太后宽衣解带,有人则用毛巾擦拭着她的脸颊,见陆瑶进来,纷纷停住手上的动作。
  陆瑶见太后虽是躺在床上,眼睛却睁的很圆,只是眼神呆滞,便问道,“皇祖母这是怎么了?”
  众人为她行礼,其中一人回道,“回殿下,太后方才发病,奴婢们只好把她扶到床上,哪知上了床后竟变成这个样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陆瑶让他们起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太后的眼瞳涣散,并没有焦距,再联想起皇后的那些话,更加觉得她简直是蛇蝎心肠。
  她坐上床沿,从宫女手中接过毛巾,细心地为她擦拭着沁满冷汗的额头和脸颊,在她残存的记忆里,陆瑶同她相处的那些有爱画面正渐次在眼前浮现出来。
  在太后寝宫呆了多时,仍不见她有转醒的趋势,而太阳慢慢变得灼热起来,陆瑶只得起身走出了寝宫。
  “太后这样多久了?”路上,陆瑶向小涵问道。
  “约摸小半年了。”
  半年…
  陆瑶看看天色,那是她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刚到这里时,她脑海中空空一片,只记得要不遗余力的找到宝藏,来阻止这次和亲。
  看来前一位大概是因太后而有些灰心丧气,再加之认为就算寻到了宝藏,阻止和亲的难度亦是很大,索性便完全放弃了。
  她眯起眼睛,看着阳光自树影处投下来的光晕,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改变现状的决心和动力。
  时间像火箭炮一样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使臣抵京的日子。
  陆瑶正百无聊赖的支着下巴,看似在听嬷嬷讲魏国那有别于俞国的宫廷礼仪,实则思绪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她想着如何处理接下来一切事宜,想着如何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将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但更多的时间,她想的则是如何面对即将到宫廷的魏国使臣,或者说……那个人。
  嬷嬷正讲得起劲,“魏国人表面上都是一股豪爽做派,这送礼回礼的分量都是要重于我们俞国…公主?公主!”向她望了一眼,见她眼神放空,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张脸拉了下来,这魏国的礼节应是在几个月前便告知于她的,只是她任性的偷跑出去,足足几个月后才回来,眼见着魏国使臣就要来了,若是被他们发现和亲公主竟对魏国的东西基本上不知情,说不准还会质疑他们和亲的诚意。这一分析,难免语气重了一些,“公主请认真些,和亲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也许会把整个俞国都搭进去。”
  陆瑶打了个哈欠,心道若是她嫁过去了,才会把整个俞国都搭进去。
  只是这其中道理一时半会说也说不清,更何况她也不打算说与嬷嬷听,敷衍道,“是是是,嬷嬷教训的是。”
  嬷嬷活到这把年纪,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哪里听不出她的敷衍,奈何主仆身份横在两人面前,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收敛了情绪继续为她讲解。
  讲了没多久,便见卓雅其实听到了什么消息般火急火燎的笑话跑来。也不顾是否打断了嬷嬷的教导,覆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陆瑶垂下眼帘,顿时没了听嬷嬷唠叨的心思,摆摆手道,“嬷嬷辛苦,今日到这里便可以了,嬷嬷请下去吧。”
  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嬷嬷还当她遇到了什么大事,二话不说站起身来走了。
  陆瑶则是坐在原地发起了呆,使臣已经到了,已在别院住下,就等着明日设宴接风洗尘。
  在她还未想好要如何面对欺骗他的旧情人时,旧情人已经在明日的晚宴上等她,而且是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姿态接受她的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