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向后靠,单手轻抚额头。电话里说,刚刚有一个同名的女子被送过来了,一会儿要做手术。问他还怎么办。南淮谨只回道公事公办。然后他在那里静静坐了几分钟,又大步走进医院。
这么几分钟里,他做个许多的假设,最终,他还是进来了。
他过去时,韩暨正准备在家属保证书上签字,他语气冷淡道:“我是病人家属。”
那护士呆了,韩暨的身体突然僵住,却听见南淮谨道:“非常抱歉,麻烦韩先生了,不过我家的姑娘,还是我来负责的好,当然,还是非常感谢你的到来。我想她回高兴的,知道你来了。”
韩暨墨黑的眸子里仿佛要冒出火花,却也无可奈何。他很悲伤,却只能无奈。前段时间工作很忙,所以他没有时间来悲伤,然而,当他忙完,有时也和自己做心理建设。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冷静的,但是,南淮谨轻轻松松一句话,却打破了他的铠甲。他说,他是病人家属,而他,不过是无关的人而已。
“不用了,你也不会理解我和她之间的事情的。”
南淮谨哂笑:“的确,本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事情,只是,本少更不能理解韩先生的举动,我是姑娘,自然是我说了算的。况且,我刚刚出来,还看见韩太太满世界找你。”
韩暨满脸难堪,脸色惨白,艰涩道:“多谢提醒,不过,李小姐大概等久了也会着急吧。”
“这就不麻烦你担心你。”他语气冷淡,在之前抢过来的协议书上龙飞凤舞,签好了字,又递给护士,说了句麻烦你了。
护士安慰,说这只是个小手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主要是病人心情郁结外加长期饮食不规律引起的。手术进程中,他们就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南淮谨不时接一个电话,全都是发小打来的,追问他跑哪儿去了,怎么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太不够朋友了。甚至还有人猜测,他好事将近了,也准备做二十四孝老公了。这话说的,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和不相干的人说那么多干嘛。误会了也好,是事实也罢,即使是朋友,也不会同私事混为一谈的。
韩暨从头到尾都冰着一张脸,心中反复问道,为什么是南淮谨呢,怎么偏偏就是南淮谨呢?事实上,他很嫉妒南淮谨,但同时,他也佩服他,因为他做不到他这样的,不论自己是什么状况,不论自己有什么事情,不管不顾地就跑来。看到南淮谨挂掉电话,他问道:“你喜欢她哪点?”
南淮谨笑:“我喜欢她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况且,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韩暨冷笑:“我清楚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我们认识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里。况且,南家的门庭,只怕南少自己心中还是很清楚的。”
“我想这是我的事情,同韩先生无关。”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冷场,南淮谨一直在打电话,之后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秘书,让他找一个专业的护工,一定要中年女性。韩暨在一边,看南淮谨淡定地安排着这一切,那样高傲,那样自然,那样从容,忽然,他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这些事情他都想到了,他也想做,但是,他是王家的驸马,众所周知,即使南淮谨只是作假,他也完全没有立场去指责他。
南淮谨讲一切安排好,手术就结束了。
王娇娇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回去,他们本准备今晚回韩家吃饭的。最后,韩暨不耐地将手机关掉了。手术做完了,麻药却没有褪去,简瞳也一直在安睡。他十分清楚,他留在那里起不到任何作用,而在南淮谨同简瞳之间,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微不足道。
于是,他先到医生那里问了问病人的情形,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安静养个几天就没事了。韩暨从头到尾都没多说,医生也不清楚状况,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小伙子,没事的,一个小小的手术而已。你恋人这几天要好好休息,之后再多注意,就没事了。对了,一定要保持心情畅快呀,饮食方面你也要多注意。”
他只是在那里点头,心中暗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把她照顾好。
他心中不停转着这个念头,一时之间,他有一种冲动,他想抛开一切,只要能回到她身边,他只想好好照顾她,照顾好她,爱她疼她宠她,再也不让她伤心。
然而,一想起那个清晨,南淮谨从她的卧室出来。他心中一痛。他不清楚,什么时候,他们竟走到了一起。他是了解简瞳的,她绝对不会委曲求全,让自己沦落为一个情人。但是,他心中更是害怕,要是简瞳真的变成了这样的女人,也全是因为他。而且,要是她真的愿意委曲求全,做一个情人,那也应当是他韩暨的,简瞳的一切都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一惊,仿佛被惊醒一般,他万分唾弃这样的自己。到现在,他完全没有立场要求她怎么样,一点资格也没有。
他在病房外面徘徊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等韩暨走后,那淮谨语气冷淡道:“不用装了,他都走了,而且,你装的太假了。”
简瞳陡然一惊,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哪里露了马脚吗?韩暨有没有看出来?她心中思绪万千,张开眼,却看见南淮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想法。简瞳只觉得心虚,慌慌张张道:“什么装不装呀,我装什么了,装给谁看呀。装给你看?”
南淮谨笑,没有再说什么话。他心中十分清楚,她就是在装睡。她平常睡觉可没有这样老实,一动不动的。她真正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轻咬嘴唇,眉头微皱,仿佛内心有无数解不开的结。南淮谨心中十分懊恼,他并没有刻意去记住她的事情,为何即使是不经意之间,他还是将她的所有都刻在了脑海里。
他一定都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控制住的感觉,仿佛被人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简瞳有些激动,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把她疼的直抽气。南淮谨敛住笑容,动作麻利地走了过来,将她扶稳后,轻声问道:“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去把医生叫来。”
简瞳本来想说没事的,穷人家的还子,哪有那么多的矫情。南淮谨根本就没等她回答,直接就推开门去叫医生了。过了一会儿医生来了,跟她做了个全身检查,又交代了要注意什么事情。等医生走了,简瞳忍不住想折腾他,“我说,麻烦你不要来凑热闹了好不好。”
对于韩暨的举动,她全然都知道,之前护士问号码的时候,她并没有报韩暨的号码,只是当时疼的实在控制不住,一个号码说了几遍都没说完整。护士见了,直接帮她把韩暨叫来了,哪知道好心做错事,叫错了人。
简瞳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让他们两个直接去尴尬吧,她可不想面对那些。
而南淮谨的举动,她只觉得非常疑惑。他干嘛要帮她呀?就想南淮谨对她的态度,仿佛是迷茫,又好像是心疼,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看到她忽然之间的转变,他也忍不住讽刺她:“对,我是吃了没事来找麻烦的,我自作多情才过来折腾的,我贱骨头才来看你脸色的。简瞳姑娘,你也用不着这个样子吧,用过了就扔呀。我又不会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你何必这样对我?你干嘛不这样想,你是我妹妹的闺蜜,就当我爱屋及乌了。你用不着这么敏感。再说,我早说过,对你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是看韩暨不爽而已,他那样的人,你竟然还爱的死去活来。作为一个男人,就不该让心爱的女人受伤流泪,他整天跑到你面前说多么多么爱你,那他和王娇娇结婚算什么?或者说是不是他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到现在还不愿意放手?”
南淮谨这番话言辞犀利,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戳她的死穴,锐不可当,让她无从躲起。她想,自己曾经想过利用南淮谨吗?真的是那样想吗?最开始,她躲着他,就是怕他提起过往,同她纠缠不清,虽然她的想法有些可笑,不过当时她真的是草木皆兵了。之后,他清楚地告诉她,过去只是过去,都已经过去了。简瞳却发现他似乎对自己有些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直到那一次,在R市和他单独相处了三天三夜,那几天他们算的上相处愉快,也在那几天里,她对南淮谨有了一些了解。南淮谨在他心中已经不完全是公子哥儿的形象了。回想起当年的困境,她恍然中竟然觉得南淮谨是披荆斩棘救出公主的黑骑士。
曾听人说过,一个女人,最难忘记的男人是让她痛的男人。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不想时光流逝,他们竟再次相遇,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有些怕你。”
他蓦然一惊,睁大了黢黑的眼睛,道,“怕什么?”
“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我怕别人误会了,到时候会影响到你和李小姐的事情。”她非常老实地讲出自己的顾虑。
“你会怕?”他微微挑眉,心中却有些不舒服。
“当然会,你不会是爱上了我吧?难道说你真的爱上我了?”简瞳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落寞。她只能这样解释,不然,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原因,让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男人同自己纠缠不清,而且,她更不能坦然接受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男人的帮助,就算是银货两讫。
南淮谨是谁?简瞳心中虽然这样想过,却还是觉得心虚。但她更不愿意莫名其妙的接受南淮谨的帮助,因此她一定得弄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情她,可怜她,还是还是喜欢她,或者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她是他妹妹的闺蜜,爱屋及乌罢了。
南淮谨低头,仿佛在深思,又仿佛在犹豫,灯光打在他脸上,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简瞳只觉得万分煎熬,她甚至有些后悔这样问,她最怕的就是冷场,特别是和南淮谨冷场。仿佛在云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然而,更害怕他会说出她接受不了的话,真的,她忽然就十分后悔,后悔问这些。就算他说他爱他又能怎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想,手术的麻药肯定还没褪去,所以她才这样不清醒,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这个家伙结对是不能招惹的,她心中完全明白。只是,明白不等于做到,事实上,她完全没有顾忌到这个事实。
“你觉得是喜欢你那就是,这个回答行不行?”南淮谨只是想了一会儿,便云淡风轻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然而,他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平静而已,实际上,他心中真是波涛汹涌,万分懊恼。他在心中思量,什么时候,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影响了思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不过是一个女人,他竟然改变了自己的行事风格,全然没有以往的干脆利落。这个事实,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简瞳虽然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忽然之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你傻愣愣地盯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