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吃好饭走出饭店时,街上已是华灯初放,人流如潮。支女耐不住青春跳动的心,挽着女人的胳膊,轻声问:“李婶,县城晚上,街上怎么有这么多人,这么热闹?我们那镇上晚上人很少出门,扔棍子也打不着人!”
“不要老喊我‘李婶、李婶’的,难听死了。我的名字叫‘李毅’,你直呼我名字好了!”女人拉过支女胳膊,显得异常亲热,笑嘻嘻的说:“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这是城市人的狂欢季节。你如果到广场和舞厅去看看,人山人海,那才叫一个热闹,什么时候想去,和我说一声,我陪你!”
“李姨,这名字好听!”支女亲切甜甜的叫了一声,心里嘀咕说,这女人真有趣,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婶’和‘姨’根本没有区别嘛。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又喊了一声:“李姨,我已经是大人,我可不愿意去凑什么热闹,明天上午我去医院看个病人,下午就想回家,妈还等着爸的消息呢!”
“这样也好,明天上午我去市场进点货,再帮你送上车!”支女爸走在旁边,他瞟了一眼李毅,插嘴说:“到了镇上以后,你在想办法把货弄回家!”
“爸,货我会想办法运我家,这你不要担心!”支女看了爸一眼,心里特别不满意爸泰然的回答,冷冷的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妈惦念你!”
“支大哥,你和女儿好长时间没见面,有许多话要说。你俩回家慢慢聊,我去专卖店看看,马上就回去!”李毅温柔的瞟了眼支女,轻声说。她穿了套黑色透着暗底梅花的连衣裙,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看起来,姿容美好俏丽而又富有活力。支女经常偷偷打量她,觉得这女人真会打扮自己。
“你去吧,上午按你的要求,我已经作了安排。你现在再过去落实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明天想法去解决!”支女爸很恭敬的笑着说,然后转身笑着催促支女说:“你如果不想上街溜达,我俩回去,我有事想和你说!”
“李姨,你慢走!”支女目送着李毅一摇一摆的走到街边,拦了张出租车。回身望了一眼爸,笑着说:“不想上街,上街也没什么事。我现在到你住的地方看看,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嘛!有脏衣服,我还能帮你洗洗!”
“我就住在……我……!”支女爸吞吞吐吐,沉吟半晌,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就住在你李叔叔家楼下,你李叔叔刚过世,你李姨又不是当地人,娘家在四川,身边没一个亲人,她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不仅孤单而且还害怕,所以她要我住楼下替她壮壮胆,我怎么好拒绝她呢?”
“爸,你那么做……是不是很不妥当啊?你是我爸,我还有妈在农村苦等你回家的消息!”支女停下步,站在原地不动,吃惊的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爸。支女性格与一般女孩子不同,她属于那种在爸妈和熟人面前是乖乖女,在生人和同学面前是张扬型,她和女孩关系都不怎么好,除了周琳外几乎没有女性朋友,有的是一帮男性朋友。她和女孩没什么话题,但是和男生们在一起,却有聊不完的话题、说不尽的话。她喜欢和男生们在一块尽情的说啊、笑啊、闹啊,无拘无束,不要掩饰、伪装自己,她更喜欢男生们在她面前争强好胜,为了她争风吃醋,甚至因为她几个人能炒得面红耳赤,控制不住时还动手打起架来。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玩、就是有趣。她和男生们的玩闹中,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男生的心理,他们玩命似的表现展示自己,目的却幼稚地说出来让人可笑,显示优越,博得自己投给他们一个多情的笑和夸赞。他们身体强壮的,炫耀的便是武力;家庭富裕的,炫耀的便是财富;学习成绩好的,炫耀的是吟诗作对……那个石磊有次单独和她在一起,竟然说,他只要求和她说句话,就感到满足了。
“我是大人,能把握自己,不会做对不起你们兄妹和你妈的事!”支女爸干咳了一声,顿了顿嗓子,低声说:“你回去后,把家里安排一下,和你妈说一声,也进城来,帮你李姨打工,我还有长远计划,现在不便和你说!”
“爸,我不管你的长远计划是什么。明天我到家了,妈问我,我该如何向妈说?”支女凭着她的直觉,意识到问题相当严重,小声劝着说:“回家吧,咱们一家人守着几亩地和小店,咱不图大富大贵,过咱们的穷日子!”
“你傻啊,田里能刨出大钱来?小店还能养活一家人?我的主意已经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我!你回家和你妈怎么说,全凭你智慧!”支女爸语气异常坚定,八头老牛也拉不回转的样子:“你到家和你妈合计一下,过几天就过来,到你李姨的烟酒专卖店帮忙,吃住都在李姨家,工资一样发给你!”
“我没考虑好,我还要听妈怎么安排!”支女固执的说,说完这句,支女默默跟在爸身后,二人走到李毅的家门口,开门进屋后,支女倒了二杯水,放在爸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偷偷看了爸一眼,见爸满脸通红,像和人大吵了一架式的,支女低声说:“爸,如果不行,你在县城租一间房子,我们把农村的田扔了,小店关门,把妈和弟弟们都接来,让妈在家忙家务,二个弟弟转到县城上学,我们二个帮人打工,养活他们!”
“不要说了,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支女爸苦涩的笑笑说:“支女,你上学学习成绩不怎么好,但你情商不比任何人差,你以后比爸有出息。我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你心里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你对我要有信心,我刚才已经向你保证过,我不会做对不起你妈和你们兄妹的事!”
“信心?爸,你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吗?”支女双手托腮,一幅幽怨哀愁的神情,二眼泪水汪汪、眨也不眨的凝视着爸说:“同学在一块喜欢议论台港的武侠小说,我不喜欢,但有句话我记住了,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身不由已这句话,支女是从同学们嘴里听来的,可以说,她对这话感受特别深。那天晚上,没想到平时呆若木鸡的石磊,挑衅似地突然把自己揽在怀里,开始她的感觉并不怎么强烈,但当石磊把他柔软的舌头,撬开自己的嘴唇,纠缠着自己舌尖,慢慢地转上几圈后,自己头嗡嗡作响,热血直往头上冲,身体也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不能控制。那一刻,如果潘校长没有领着保安们赶来,自己真保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从那晚发生那事以后,支女明白了一个简单不能再简单的道理,原来认为极为神圣的男女关系,其实就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窗户纸没捅破之前,男女二个人间的关系,是若隐若现的游丝维系着,窗户纸一旦捅破,则是用绳索捆绑。
支女和爸之间的谈话并不融洽,支女脸憋的通红,盯着爸那宽大饱满的脸庞。她想说服爸回心转意,可能性看来已几近为零。她搜肠刮肚寻找理由,哪怕是找句狠话,刺激一下爸也可以。可这会,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支女,去卫生间洗洗,回来看一会电视,你李姨家的电视是四十二英寸的,特别的清晰,像个小电影!”屋里空气像凝固似的,支女爸看了眼支女,见她如此固执,故意装作十分轻松的样子,岔开话题。言语里透露着关切之情:“有些事,看起来很复杂,你可以相信我,我能妥善处理好!”
“爸,我不喜欢看电视!”几乎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看电视的,支女当然也不例外。但这会,即便电视里有最好的电视节目,支女也没心思看下去。
“你父女俩谈得什么沉重话题,咋都这么严肃?”不知什么时候李毅进了屋子,她来到支女身边坐下,把一个礼品盒放在支女手上,轻声说:“我刚才去专卖店,看见衣橱里展示的这件套裙,特别适合支女,你试穿看看!”
“谢谢李姨,我是农村丫头,不适合穿裙子!”支女把礼品盒放在茶几上,笑着推辞说:“刚才我和爸聊到我上学,爸批评我学习不努力、成绩差!”
“学习成绩差怕什么呀!”李姨边抓茶叶泡水边笑着说:“我当年还不是上小学三年级时,被选拔到县庐剧团参加了工作,我没上学,现在还不是一样混日子,我看我比谁也不差,只是你李叔命薄早逝,让我跟着受累!”
“支女,你李姨的好意应该接受,快去房间穿上试试!”支女爸命令说。
“李姨,我的情况怎么能和你比,‘学有所长,术有专攻’,我早就听爸妈说,李叔单位下岗后,还不是靠着李姨,东山再起干了一番事业!”支女微笑着说,极不情愿站起身,怏怏不乐的拿起礼品盒,慢步朝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