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大汉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其实如小姐你这般如花似玉我等弟兄也真舍不得下重手伤你。只要你说出那小子的下落,我们吹雪山庄找到正主自不会再为难你们父女。”
这大汉姓辰名战,早年曾投在凉州不老峰童峥老仙的门下做了个三代记名弟子,可惜行为屡屡失矩最终被逐出师门。在凉州和汉州游荡了几年,结交了王一、陆培和沈颖三人,于是臭味相投结成所谓的“四煞。”
后来还是因为作恶累累惊动了正道翘楚一本寺,这才投入吹雪山庄以求庇护,成了大庄主雪英的座下四卫。
吹雪山庄位于汉州西北积石山,占地不下数千亩,门人仆从如云,乃汉州六大门派之一。大庄主雪英的表兄又是绝情宫四大长老之首的姬山,更是无人敢惹得。即便是一本寺亦不得不有所顾忌,约束门下弟子轻易不要踏入吹雪山庄的地界,以免引起麻烦。
两月前雪英九十寿诞时从朋友处得了一把当年魔教护法邱泽的成名异宝“血雷锥”,此宝为上古陨铁锻造,通身乌黑泛着血光,可千里掠人首级如探囊取物,飞腾时黑光一片,风雷动天,端的厉害。
雪英得了血雷锥顿时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亦要摆在枕头另一边。可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血雷锥优则优矣,只是暴戾之气尚不够重,施展起来未免难以尽善尽美。
当下他便遣派山庄弟子护卫,自汉州各地府县偷偷掳掠来众多云英待嫁的少女,要以九十九名处女元阴用上百日修炼血雷锥,使其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凶煞之器。谁晓得修炼了才没几日,一天深夜突有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偷入山庄将被囚少女送上在庄外接应的马车尽数放跑。接着又连伤山庄数十护卫闯进雪英修炼的密室,借着雪英促不及防之机一剑劈了法坛,令他前功尽弃。
雪英又惊又怒更是万分的心疼,那血雷锥经此一劫不仅是前几日的功夫白费,更是大伤了元气,威力顿时折损过半。他当即驱动诸般异宝与那汉子大战一场,誓要将其剥皮剜心方得解气。
孰知那汉子的仙家修为竟尚在雪英之上,一口气连破他三道异宝,反伤了雪英一剑。好在山庄其它高手闻讯迅即赶来,合了七八人之力才堪堪敌住对方。最后雪英乘那汉子一个没留神,终以一记“摄魂钉”伤了对方。
“摄魂钉”亦是数十年前其表兄姬山送给雷威的一样护身毒器,由天地间八十一种绝毒之物炮制而成,雪英修炼多年威力自然非同凡响。但那汉子修为恁的深厚,竟压制住绝毒御剑突围而去,令雪英等人徒唤奈何。
再想追回被解救的少女,此刻更是不知所踪,雪英这才明白自己却是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经这么一闹腾,雪英可谓颜面大失,他横行七十多年又怎幺能咽下这口气?经过几日查探,居然真让他查出那晚暗中安排马车接应的竟是衡城府洛神镖局的总镖头余翔。
余翔的祖父艺出北斗派旁支翠柏观长白道长门下,出师后凭借身上过硬修为闯下了洛神镖局的偌大家业。传到余翔这一代洛神镖局已是汉州三大镖局之一,通行九州北方数州。
余翔子承父业,为人豪爽侠义,在汉州颇具声望。他的膝下仅有一女余菲,早年也曾跟随汉州道衍仙府府主止水子修炼十年,年纪虽小却也博得“素衣幽兰”的美名。
雪英闻知此事当下遣出座下高手由二庄主雪影率着到洛神镖局兴师问罪,要余翔交出那个汉子的下落。
余翔铁骨铮铮,老而弥坚怎肯就范?双方一场恶战下来终是吹雪山庄的人占了上风,余翔中了雪影的“虎电毒牙”不醒人事,镖局伙计也伤亡惨重。幸好是翠柏观与道衍仙府等汉州名门一起出面调停,雪英碍着众人的面子才答应宽限洛神镖局十日。如若十日之后余翔再交不出人来,便叫洛神镖局玉石俱焚。
吹雪山庄势大力粗,背后又有魔道三鼎之一的绝情宫撑腰,即使是翠柏观与道衍仙府也招惹不起。眼见那雪影率着一众人马坐镇衡城府,围困洛神镖局单等十日大限,而号称正道翘楚的一本寺却毫无动静,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无可奈何之下翠柏观观主青木真人写下亲笔书信要余菲带上,偷偷逃出衡城府去往北斗山求救,期望北斗派能看在一脉连枝的份上施以援手,出面摆平这件事情。
可谁曾想余菲才到了甲坑镇就被雪英座下四煞拦住,有了酒馆一战。
见对方咄咄逼人,余菲知道无法善了,暗自吸气稳一稳心神自背后拔出家传的“琴心古剑”横在胸前,一汪青光如水映在脸上,悲声道:“你们吹雪山庄即要赶尽杀绝,我虽是弱女子却也要一死相拼!”
吹雪四煞的老三陆培人最瘦小,用的是一对“紫煞鹰爪”,早年以风流自命,乃汉州地面上人人不齿的采花淫贼。他笑嘻嘻将腰间一对鹰爪套上,走到余菲面前说道:“大小姐,既然你都这幺说了,想来是不肯回头,那就让三爷我陪你亲近亲近!”
余菲尽管不是官宦千金却也算得上名门闺秀,何曾遭受他人如此当面的轻薄,当下玉颊一阵晕红,又羞又怒一咬银牙低叱道:“无赖,我与你们拼了!”手中琴心古剑青光一闪,剑刃竟响起一阵清越如古筝般的轻鸣,直点陆培咽喉。
陆培嘿嘿一笑,嘴里继续放肆道:“余大小姐,要亲近用你的小嘴就可,用剑嘛在下可不敢当。”他脚踩七星连环,侧身让过剑锋,紫煞鹰爪反扣余菲双肩,端的快如闪电。
角落里的上官阳听陆培言语污秽心中冷冷一哼,旁边的大明憨厚的面膛上也露出怒色,一对铁拳下意识紧紧攥起,用传音入密朝上官阳问道:“上官小哥,我们要不要帮帮人家啊?”
上官阳同样以传音入密回答道:“先别忙,那家伙还不是这姑娘的对手,不妨看看再说。”他只看了几眼,已经对余菲与陆培的修为深浅大致明了。那陆培的修为大概刚到“入室”的境界,外家的功夫也算过的去,可也只能唬唬一般人而已,比北斗派普通的“太”字辈弟子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余菲看的出修炼的是正宗仙家剑学,比之陆培要高出一筹。可惜用的剑法虽好,教的人却不怎样,许多地方使得并不得法,否则两三招就可以叫陆培去找阎王爷亲近亲近了。
果然那边几个照面下来,陆培已无起先的从容,被余菲的长剑逼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四煞里的老二王一见状从身后抽出一杆铁戟,叫了声:“老三,我来助你!”拧身而上,铁戟横走扫向余菲纤腰。
陆培见有人相助精神一振,双爪一式“搜肠刮肚”分取余菲左右两肋。这四人在一起多年,彼此招式特长都了然于胸,虽没有什幺刻意的合击阵法,但配合起来倒也颇得益彰。
就瞧寒光霍霍,两爪一戟杀到身前,余菲临危不乱,右足点地娇小的身躯翩然飞旋,手里的琴心古剑化作一团碧涛“叮叮”两响拨开了鹰爪,又一侧身翻转躲过齐劲的铁戟。
大明忍不住“咦”了一声,连传音入密也忘了,惊异道:“是本门的星斗三十六式!”
上官阳心中诧异,自也看出余菲方才用的那招“百转千流”正是北斗派星斗三十六式里的第二十七式,只是她怎么会使得,莫非这个少女与本门有什么渊源不成?
此念未及落下,就听门口的沈颖叫道:“夜长梦多,大家一起上!”挥出一把十字刀冲了上去。
上官阳见四煞如此不顾脸面居然准备围攻一个少女,心头火起,指尖轻轻一弹,射出了石珠。那石珠原本灰乎乎与普通石弹毫无两样,但在上官阳真气驱动下竟蓦然焕出一团五色的耀眼光华,划过一道美妙绝伦的弧线直射沈颖。
沈颖手中的十字刀正要攻向琴心古剑,不防一边罡风凌烈,一缕夺目的五彩光芒当胸射到。他也来不及多想,横过十字刀封了出去。
“叮”的一声,婴儿臂膀一般粗的十字刀竟被小小的石珠击得断裂成三截,沈颖虎口立时裂开,一股凌厉的真气破体而入震得他眼前一黑,朝后踉跄数步撞进辰战怀里。“噗”的一口鲜血漫天喷洒,手里剩下的一截十字刀颓然坠地,发出当啷脆响。
却见那石珠以绝强的劲力穿透十字刀钉入沈颖的左胸,又从背心化作一道弧光飞出,在空中兜了个圈子钻进上官阳的袖口里消失不见,直如电光石火。
打斗立刻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对准上官阳。上官阳以石珠首次出手伤人,也没料到居然有此等威力,心中微微诧异又颇是欣喜。
那辰战抱着沈颖的身子见他两眼翻白,鲜血直流,不死也要躺上半年,不禁狠狠瞪着上官阳。他有心上来动手,可见对方如此声势又有些踌躇,于是恨声道:“阁下好胆,竟敢伤我们吹雪山庄的人,有种报上名字来!”
大明“腾”的站起,道:“报就报,他是我师弟上官阳,我叫吴明,都是北斗派的弟子!”
他这话一出口,各方的反应顿是不同。上官阳不由暗暗叫苦,他倒不是害怕什么吹雪山庄找上门来。而是这次下山自己和大明都是偷著出门,要是传回到北斗派的那些老道士耳朵里毕竟是个麻烦,说不准自己真要再陪钟老头在思悟洞里多待几年。
余菲闻言却是又惊又喜,她绝处逢生已自庆幸,更没想到这救自己的人竟然就是要去求援的北斗派门下。当下一对秋水柔波异彩连连,朝大明与上官阳望去。
辰战等人又是另一番心情:他们弟兄四个原本十拿九稳要把余菲捉了回去,不曾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出手即重伤了沈颖。自己抬出吹雪山庄的名头想要吓一吓对方,那黑黑壮壮的少年却自报家门是北斗派弟子,这下可就更加麻烦了。
可人在道上走头可断志气不可丢,辰战明晓得对面两个人自己招惹不起,只得壮著胆子放下硬话道:“北斗派与吹雪山庄一在中州一在汉州,从来两不相犯。我奉劝你们不要插手敝庄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我吹雪山庄上下数千弟兄的死敌!”
大明毫不畏惧,一改平日好好先生的脾气,瞪眼道:“你们欺负人我就要管!”这话说的坠地有声,铿锵激昂,连躲在後堂的酒客夥计也在心里暗暗叫好。他们都是本地人,多少晓得吹雪山庄的厉害,故此这喝彩也只敢叫在肚子里,可不敢喊出声来。
王一、陆培朝辰战左右一站,眼中凶光闪闪盯著上官、吴二人。辰战狞笑道:“好,我倒要看你怎麽管?”说著腰间一对银锤在真气驱动之下仓朗一声飞出,化作两道银光在空中飞舞,“轰”的将屋顶砸了老大一个窟窿。
那银锤越舞越疾,在空中一化为二,二化为四,转眼但见漫天的银光闪耀,好不惊人。余菲急忙呼道:“两位少侠小心,他要施展‘百雷轰顶’!”
上官阳心头一动,果听见那银光里隐约有雷声隆隆,四下罡风刮起,桌椅盆碟尽被掀翻吹起。
辰战脸涨得血红,豆大汗珠劈里啪啦朝地上直砸,猛然大喝道:“疾!”呼的一声那点点银光挟著惊人的杀气当头朝上官阳和大明轰落,後堂里响起一片惊呼。
大明站在原地也不见动,背後焚日古剑在罡风激荡里龙吟而出,在半空中隐约现出一条龙形,好生的威猛。那些银光顿时暗淡,竟被焚日古剑射出的光华尽数消融,化为乌有。
就听“当当”两声,银锤在空中被仙剑一截为四,成了四块银疙瘩重重砸落在地上,轰出数尺深的坑来。
“铿”的清响,焚日剑自动归入鞘中,屋里罡风顿灭,光芒尽消,惟剩下一摊的狼籍和头顶偌大的窟窿。
一式北斗派的“腾龙剑诀”在大明使来举重若轻,瞬时灭了辰战气焰。
辰战“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脸上血色尽失,神情委顿再无刚才的凶悍之气。旁边的陆培赶紧扶住他叫道:“大哥!”
辰战朝地上的银锤瞅了眼,惨然笑道:“阁下好功夫!老子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今日的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後会有期!”说罢在陆培的搀扶下趔趄著朝门外走去。
上官阳对大明道:“你就打算这麽放他们走?”
大明一怔,问道:“要不怎的?”
上官阳微微一笑道:“他们受此惨败心中定然怨恨,来日不敢找我们算帐,却把怒气撒在那余姑娘身上怎麽办?”
大明闻言立刻冲著四煞叫道:“且慢!”
辰战已走到门口,听的大明一叫身子一震回转过来道:“阁下莫非想赶尽杀绝,留下我们兄弟四个?”
大明摇头大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想告诉你们我叫吴明,是北斗派少阳真人的徒弟,伤人毁宝的是我,你们要报仇只管到北斗山紫竹轩找我就是,可不准迁怒那位余小姐。”
他嗓门洪亮,怕大街另一头也能听见。辰战心头松了口气,嘿嘿一笑道:“好,我们四兄弟记著便是!”狠狠瞪了余菲一眼,和他三个弟兄去了。
上官阳心中暗笑,那吹雪四煞虽在当地也算凶名卓著的人物,可就是借他们四百个胆子也不敢上北斗山找茬。大明是等不著这几个家夥了。
余菲著实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有如此结局,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向大明与上官阳盈盈拜倒道:“多谢两位搭救之恩,我只怕今日也难以为报啦。”
大明顿时手足无措,红著脸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全无方才的威风。还是上官阳微笑道:“小姐千万不要客气,说起来我们也算同门,拔刀相助也是应该的。我们还是坐下来说话。”
说来奇怪,余菲这才注意到酒馆所有的桌椅早碎裂一地,但大明与上官阳这一桌却好端端的摆著,连桌上的碟子也没缺半个角。她心里不禁对上官阳、大明的修为更是钦佩,原本漆黑的眼前忽然多了一线光亮。
三人刚重新入座,那掌柜却招呼著酒保端上几碟刚炒的热菜。大明见状赶紧道:“掌柜的,你搞错了,我们没点这几个菜。”
掌柜的满是笑容,道:“没搞错,这几个菜是我送的,不收你们的钱。”
大明奇怪道:“我们把这里打的乱七八糟,你不叫我们赔钱反倒送菜过来,这是什麽道理?”
掌柜的笑呵呵道:“你们师兄弟把那吹雪四煞揍的那麽狼狈,可算为大夥出了口恶气。他们吹雪山庄的人个个如凶神恶煞,连官府和一本寺的和尚们也不敢惹,谁想也有今天?就冲这个我也该敬你们!再说余大小姐和余老爷子是大大的善人,我们衡城府的老百姓哪个不晓得?你们救了余小姐,小的再怎麽著也该做几个好菜送上!”
大明红著脸双手乱摇道:“这怎麽敢当,这怎麽敢当?”
掌柜的见大明有如此神仙修为,为人却又平易近人,不由大生好感,笑呵呵的去了。他的生意是不做了,一边招呼酒保收拾屋子一边和那些酒客路人大肆吹嘘刚才的一战,直似是他打跑了四煞。
掌柜刚走,余菲又拜倒在桌前,哀婉道:“请两位公子仗义襄助,救救我洛神镖局上下百多口人命!”
大明给吓了一跳,没坐稳当的屁股如被火烤一般抬起,急忙道:“你怎麽又拜了呢,有话我们好好说。”
上官阳伸手虚按,凌空发出一道真气将余菲轻轻扶起,道:“洛神镖局百口人命是怎麽一回事,你不妨慢慢说来。”
余菲一省,从贴衣香囊里取出青木真人的书信双手交在上官阳手上。上官阳略略一扫已明大概,大明在一边探著头也看过一遍。
大明怒道:“这吹雪山庄也忒霸道了!小姐放心,这事我大明一定要帮忙。”
上官阳神色不动,问道:“余镖头是否认得那个蒙面汉子?为何出了这麽大的事情,他本人却不见了踪影?”
余菲四下打量几眼,看见周围已无闲人才压低声音摇头道:“上官公子千万不要误会,海大叔是好人,他必定是有要事才不能分身,不然一定会来帮忙的。”
上官阳心中一动,暗想不会真那麽巧吧?於是继续问道:“小姐可晓得这位海大叔的来历?”
余菲想了想道:“七年前我爹爹曾经丢失了三十万两的镖银,後来是海大叔夜闯无照窟,诛杀了无照一窟鬼才将镖银夺了回来。我爹爹千恩万谢要为海大叔立长生牌他却说什麽也不肯,只说自己姓海,还要我们万万不可将他的事情传了出去引起麻烦。”
上官阳有些失望的道:“这麽说连你们父女也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
余菲点点头道:“大约二十多天前,海大叔一日深夜突然悄悄来见我爹爹,说要请他帮忙雇些马车。我爹爹明知有危险也答应下来,数日後便和海大叔联手从吹雪山庄救下了数十个少女。完事後海大叔又来找过我们一趟,说身负剧毒要找一种名叫‘回生草’的灵药医治,暂时要消失一段时间。他劝我爹爹赶紧关了镖局避一避风头,可我爹爹终究舍不得偌大的祖业,又以为行事机密不会叫吹雪山庄的人抓到把柄所以没听海大叔的劝告。这才引来了灭门的祸事。”
上官阳与大明对望一眼,已能确定余菲口中所说的海大叔九成就是海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