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并且止不住地流着眼泪,我快要崩溃了,觉得身体快要整个被撕裂成无数的细块然后丢进火炉里反覆的灼烧,直到一点灰也不剩下。依稀中,我听到母子三人抱在一起痛哭着。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枪声,觉得似乎开了数百枪一样,这声音一直重复不停地播放着,子弹从我的身体内呼啸而过并且贯穿了父亲的身体,那子弹的轨道也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延伸着,头痛像汹涌的海浪一样攫获了我的灵魂,觉得脑袋就要那样爆裂开来。爆裂开来也好吧,让我痛快一点好了,我不停地尖叫着,不停不停地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尖叫着,伴随着反覆不停的枪响及满地的血流。
然后,我睁开了眼睛。就像宇宙中的黑洞发出强大的吸力一般,在转瞬间将我整个人拉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我依然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身外的世界此时静悄悄的,仅偶尔传来远方的狗吠声好像妆点着黑夜的寂寥一般,依然是和平常一样熟悉的夜晚。但是我全身冒着冷汗,心脏依然不听控制地在胸腔里头肆虐地舞动着,耳边依稀还觉得有枪声回响着,眼睛似乎还看得到闪动的跳跃画面所形成的残像依旧一幕幕更替。我不停地大口喘着气试着让自己恢复平静,在这时我才真正觉得自己已从梦境中回来了,这果然只是场梦而已,我想着。我扭亮了灯看看手表,早上四点四十六分,虽然只过了几个小时,但是我却觉得好像经过了有一世纪之久。
梦里面的细节我还记得很清楚,因为不可能忘掉,我坐在微弱的灯光中静静地将刚才所经历的梦境再重现一次。我发觉这个梦真是太不寻常了,关于细节处未免太详尽了吧,详尽到几乎不可能是虚幻的,而且我所经历的感觉,寂寞、饥渴、无助、愤怒、恐慌是如此的真切,我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只是作了一场梦而已;虽然我试着不停地告诉自己梦中的一切体验尽管真实却只是属于梦的一部份,但依然减轻不了心中所受到的震撼及打击。就如同我前面所说的,醒来之后我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某些象是生命核心的部份已经扭曲变质了,我不再是作梦前的我,在这中间发生了绝对而致命性的转变,我这样感觉着。
那么这一切是真实的了?这似乎同样令人无法接受,这将会彻底崩坏掉到目前为止我所建构起来的人生。不过我心中反而较倾向于这样的解释,不这样就无法赋予这样深刻的梦境以特别而足够的意义了。这个梦在用它自己的方式向我诉说着属于我自己的故事,而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将这一切弄清楚,为了今夜鲜明的梦境,也为了我自己的人生。我又继续回想着梦境,我和父亲、母亲及姐姐原本一起生活,但是爸爸不仅虐待妈妈而且对姐姐性侵害,最后在争执中年幼的我开枪杀死了爸爸。这只是片段而大概的情节而已,有太多的细节不清楚,譬如通往海底圆孔的地底通道、屋子的地点、闪动画面中的白花、那把枪到底是怎么来的等等。
但我最想知道的是假如这件事确实曾经发生过的话,那么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姐姐呢?我呢?我又为什么对这些事情毫无记忆直到十几年后在梦中才又重演?要重现为何不干脆彻底一点而要留下这么多的疑问?我反覆不停地想着,越想越确定这整个梦是真实的事件,就像有些人也会突然梦见自己的前世一样,我是梦见自己毫无记忆的童年了。但是我还是有太多的事情弄不清楚,我想我必须回老家去找妈妈问清楚。
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去找我的好朋友谈一谈,他是精神科医师,关于像解梦这些事他应该有更进一步的看法。打定主意之后我继续静静躺在黑暗的床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但却怎样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梦境中的画面。虽然想试着入睡,看看是否能再进入未完的梦境,但又怕自己经历同样的迷失与恐慌,于是我只好安静地等待天亮。
吃完简单的早餐之后,我在早上九点时拨电话给朋友,说有些重要问题想请教他。
“难得你会找我,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你现在过来吧。”朋友在电话那头说。于是一小时后我便和朋友面对面坐在他诊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中。
“抱歉打扰你上班时间。”
“没关系,刚好没什么病人,而且我很久没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