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一切开始溶解了,真的是溶解了,从整个画面的四个角落开始,画面开始旋转扭曲,所有的一切变形并纠结在一起,我也被这股强大的吸力所拉扯,开始漂浮并旋转,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周遭事物全都失去了控制,最后形成一个大漩涡把一切都卷了进去,越沈越深,越沈越深最后只剩下整片的黑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里。
几秒后开始出现闪动的跳跃片段画面,好像用幻灯机投影一样,一幕接着一幕。速度渐渐越来越快,让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我看到鲜血溅射,又看到小男孩哭泣,然后是母亲的脸、父亲的身影、父亲狂笑的表情、小男孩在哭、那女孩瑟缩在屋子一角、小男孩又哭、父亲瞪大双眼青筋暴突的脸、母亲哭喊、父母亲牵着手散步、父母亲的结婚照片、那女孩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小男孩愤怒地吶喊、鲜血布满整个画面、果园里的小木屋、小男孩哭泣、一把枪、父亲和女子交缠的画面、一条小溪流、小男孩哭泣、母亲哭泣、那女孩哭泣、男孩的怒吼、一簇不知名的花由远而近,这些画面以最初每秒一幕的速度播放,然后是每秒两幕,之后越来越快,到了那簇花后便嘎然停止落入深沈的黑暗中,再无声息。我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并且不停地冒汗。
花的形象一直残留在我的眼睛里,那是非常洁白的花,每一小朵的花瓣展开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花瓣相接处微晕着淡淡的一抹金黄,花被浓绿色的枝干衬托着。在黑色的背景中,那洁白好像是种咒语般,散发着永恒且不容侵犯的神圣威严,迸散着无止境的雪白色耀眼光芒,剎那间我以为花儿要像破蛹而出的蝴蝶一般展开双翅遨翔而去。而那属于花的香味也在瞬间渗入我的嗅觉系统中,清新又浓郁的香气好像要侵透全身的细胞一样在全身蔓延开来,彷彿沐浴在初春的湖边般沁人心脾,飘飘然觉得心旷神怡。沈入黑暗之中以后花儿的形象及香气才让我从紧绷虚脱的状态中稍稍平复过来,我不知道这些片段有何意义,该如何组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不认识的花出现在其中。
一段时间的黑暗之后是耀眼的强光。强光消散后我站在原先小男孩跑出来的那栋屋子前面,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四周围依然没有人影,房子依然静悄悄,天色黑暗,没有星星月亮。我打定主意推开了门,门没上锁,我闪身进去并关上了门。一进去是车库,没有停放车子,往里走进去有扇门,我往门里看,是客厅,只有简单的家具摆设:桌子,椅子,一张放有电话的小茶几,两个小的杂物柜。桌上放着几盘饭菜,大概刚吃完饭。灯是亮着的,不过没有半个人。我拉开门走进去,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里面满凌乱的,似乎好久不曾打扫过了,到处是零散的报纸、塑料袋、拖鞋等杂物,桌椅上也都散置着各样东西。看得出来生活不是太好过。我小的时候是住在这里吗?究竟人都到那里去了?
我开始在屋内搜寻,环视屋内时有样东西立即吸引住我的目光,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并开始感到极度困惑,那是一张挂在油漆剥落略显斑驳的墙上相框中的照片,里头有小男孩、父亲、母亲以及在小木屋中的女孩,照片是更早以前的吧,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但还是认得出来。妈妈牵着男孩的手,我牵着女孩的手,女孩则拉着爸爸的衣角,背景是不错的山中景色,大家露出一字形笑容,男孩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很灿烂,女孩的眼睛几乎要瞇成一条线了。爸爸则容光焕发,短短的头发黝黑的皮肤显得很有朝气,妈妈挽起了头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但我不懂,她为什么出现在照片中呢?那被父亲侵害的女孩为何也在这张照片中?这一瞬间我想起男孩及父亲的对话而脑中迅即闪过个问号:男孩的姐姐呢?想到这里,我开始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断裂了,我一阵发软头晕目眩,感到不能置信:也许这女孩就是我的姐姐?那被父亲狂暴地吻着的女孩?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也唯有这样我才开始稍稍体会女孩脸上为何挂着死沈绝望的表情,那揭示着早已酝酿成形的毁灭,那眼泪所代表的不只是悲伤而是含括着非常深沈巨大的梦魇,犹如永远摆脱不掉的诅咒般时时在旁虎视眈眈,随时要吞噬掉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