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振宝在外优哉游哉,可忙坏了周冠宇。
到了医院,一阵忙乱。其实,是医生护士在忙,他们根本插不上手,喻可欣呆了,傻了,木了,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吓得两腿发软,六神无主,紧紧抓住周冠宇的手,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来。医生让缴费,她拿起包递给周冠宇,就千数块钱,哪够啊,慌乱中根本就没想到拿钱。周冠宇拿出自己的银联卡,跑来跑去办理各种手续。等所有手续办完了,医生也处理完毕了。喻得水被推进观察室,昏睡着,氧气瓶冒出的一连串气泡,吊瓶的液体在有规律地滴着。医生告诉他们,病人没脱离危险期,关键是今晚,如果能挺过去,还能多活几年;如果挺不过去,就很难说了。
周冠宇和喻可欣并排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她的身体微微斜靠在周冠宇的身旁,周冠宇可以感受到她身体在瑟瑟发抖。喻可欣流着泪一眨不眨地瞅着老父亲,生怕一离眼,老父亲就没了。母亲去世了,这世上就剩下父亲这个唯一的依靠,她内心怕极了,彷徨无助。
“可欣姐,你小睡一会儿吧!我来照看伯父。”周冠宇说。
喻可欣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说:“医生说了,今晚很关键,谁也不能代替我,只有我守。你回家睡觉吧,明天一早还上班。”
周冠宇迟疑了一下,“可欣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给小宝哥打电话没有?伯父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人,两个人临着班看护,总比你自己扛强。”
“别指望他,一年到头他总是忙,哪顾得了家?有时候半月二十日都见不到他。”喻可欣长叹一声,“我觉得我们俩越来越疏远,就是在家俩人也无话可说。”
“我比你强不了多少。”周冠宇黯然地说。
“你回去吧,免得小琳担心。”
“我告诉她今晚不回家了,在医院陪你和伯父。”
还好一宿平稳无事,大伙儿都舒了一口气。医生来看了看说:“总算缓过来了!”
喻可欣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喻得水有意识了,就是嘴歪得厉害,涎水缓缓从左嘴角流出来,他浑然不觉。
喻可欣落泪了,赶紧拿纸巾帮他擦拭,“爸,你吓死我了!”
喻得水伸出右手,握住女儿的手,口齿含混不清地说:“都结婚的人了,还哭。怕什么,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早晚的事。”
“爸,我要你好好活着,你说过要帮我看孩子的。你说过,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含怡弄孙!”
喻得水尽管舌头麻木,说话不是很流畅,还是开心地笑了,“你放心,你老爸身体一向很棒,不会被病魔打垮的。”
又一股浑浊的口水又从他歪斜的嘴角缓缓流出,喻可欣赶紧擦拭。有这样孝顺的女儿,夫复何求?浓浓的亲情在他们之间流淌着,“爸,这次多亏了冠宇,我吓糊涂了,竟然忘了带钱。如果没有他,咱连急救费都交不上。”
“你呀,丢三落四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到时候别把你自己弄丢了。”喻得水目光落在周冠宇身上,“救命之恩不能忘,冠宇,让你受累了!”
“哪能把自己弄丢的?人家是吓糊涂了嘛!爸,你自己住我不放心,出院后搬我们家来住吧。”
“伯父,客气什么,应该的。你好了我就心安了。我上班去了,顺便帮可欣姐请假。”
父亲缓过来了,喻可欣觉得揪紧的心舒展开来,浑身的骨头都松了,昨晚又惊又怕,一夜没睡,盹意袭来,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瞅着吊瓶眼就迷糊成一片。
喻得水刚刚缓过来,似乎很累,双目一闭,昏昏沉沉又睡去。
周冠宇不放心,中午提着两盒盒饭来到医院,看到父女俩都在沉睡不醒,吊瓶里的液体已经滴完,针管里倒流了一大段血液。周冠宇惊了一身冷汗,匆忙找护士拔了针。
有惊无险!一个人陪床,实在太疲乏。
医生说喻得水左臂和左腿因为脑部淤血压迫神经的缘故不能动,半身不遂,完全动不了。护士嘱咐病人家属,多按摩,睡觉的时候不要压迫左侧;勤翻身,要不会得褥疮。
女人陪床就是不行,喻得水想翻身,喻可欣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搬动不了,非得等着周冠宇来了以后才能翻身。拉屎撒尿,女儿收拾也不方便,都是周冠宇动手清理,他干得毫无怨言。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里陪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你女婿真孝顺。”同病房的人羡慕地说。
“你们搞错了,他是我女儿的同事,我女婿的老乡,女婿不在,拜托他来照顾。”喻得水赶紧纠正解释。
“小伙子不错,结婚没有?没结婚给你说个媳妇。”
这么好的小伙子不夸哪能行?喻得水虽然口舌不清,还是接过话题,“结了,人家对象还是个公务员呢!”
付振宝打电话询问喻得水的情况,喻可欣回答冷淡,客气而生分,“缓过来了,恢复挺好,谢谢你还记着。”
“我这不是在外地,回不去吗?我也着急啊。”付振宝辩解说。
喻可欣鄙夷地说:“着急?爸爸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你不在身边,这就是你的急?你还有没有亲情?不要跟我唱高调,我不愿听!”
喻可欣的冷漠激怒了付振宝,“我怎么听见你说话夹枪带棒的?我怎么没有亲情了?没有亲情,我能天天打电话询问咱爸的状况?”
“你那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喻可欣厌恶地对着电话吼,“是,我不懂你所谓的亲情。亲情就是在我和爸爸孤立无援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亲情就是在爸爸病重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人影不见?”
喻可欣的心拔凉拔凉的,都说幸福就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刹那,可是她感觉不到,付振宝一年四季飘泊在外进货,他眼里除了玉石就是翡翠。
白天上班,晚上陪床,就是铁打的人也抗不住。周冠宇上班时间打盹,连最简单的报表都出现数据性错误,他被公司辞退了。
听到这个消息,喻可欣内疚极了,是她连累了周冠宇。这本来是付振宝应尽的孝心,可到现在他只来了几个电话,人影不见。
“付振宝,你这个没良心的,周冠宇替你担当了一切,害得他失去了工作。”想起付振宝,喻可欣就上火。
“可欣姐,小宝哥忙,你多理解点儿,事业是男人的精神气儿。”看见喻可欣无比难过的样子,周冠宇安慰说:“可欣姐,没什么,工作丢了可以再找,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此事千万不要让你老爸知道,他的病刚有起色。”
“就他一个人忙?忙得连老丈人住院都没空回来看看?他越假惺惺地打电话,我越觉得他虚伪,就越讨厌他,恶心他。患难之时见真情,他连起码的真情都没有。”喻可欣尖锐地咆哮着,情绪极不稳定。
周冠宇安慰说:“这不是已经过去了,一切往前看。”
喻可欣叹了一口气,心情乱糟糟地说:“我老爸病成这样,他就来个电话,我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也没心思和他闹,他看着办吧!”
“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体谅,相互扶持,小宝哥在外天天忙,也不容易。”
“我爸出院我就搬他家去住,照顾他也方便,就让付振宝守着他那些翡翠一个人过吧!”喻可欣满腹牢骚。
“你别搬,我现在没地方住,我去借宿几天,陪你爸得了,我和你爸聊得来。”家,对周冠宇来说,没有半点儿诱惑力,想起家,他就烦,根本不想回家。
“怎么了?”喻可欣的心“咯噔”一下,她已经害得周冠宇失去了工作,可不能因为她父亲的病再影响他的家庭。
周冠宇情绪低落地把方青梅撞破他和夏小琳做爱的事情说了,叹息道:“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和老婆做爱却被丈母娘围观。我说要搬出来住,夏小琳就是不肯。”
震惊之余,喻可欣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整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总被窥觑着,这日子过得多郁闷啊!”
周冠宇无奈地摇摇头,沮丧地说:“我实在撑不住了,一想起丈母娘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以前我认为居家过日子是夫妻两个人的事,现在看来不是,天天被丈母娘窥觑着,我快要被逼疯了。”
“既然选择了爱情,就得为它付出代价。原来还有比我更可怜之人,那你就在我老爸家避避难吧,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再说。”
“可欣姐,那天不是你打电话说伯父病了,我就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了,谢谢你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给我一个安身之所。”
“同是天涯沦落人!”
喻得水被周冠宇搀扶着能上卫生间了,虽然左腿不听使唤,步履蹒跚,走个三五步浑身发软,但这也是个极大的进步,医生说可以出院回家养病了。
“医院憋蹙人,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家好,终于回家了。”人上了年纪,对家的看法和年轻人不一样。
“老爸,你使劲锻炼不长病,咱再不住院了。”
喻得水说话还是口齿不清,但很乐观风趣,“呵呵,你老爸不是神仙,能长生不老。人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哪有不生病的?”
“老爸,你精神状态好,恢复的也好。”
“这都是周冠宇的功劳。生命在于运动,没有他搀扶,老爸想挪都挪不动步。冠宇,你受累了!”话艰难地从喻得水的嘴里挤出来,不失幽默。
安顿好父亲,满身疲惫地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喻可欣欲哭无泪。父亲重病期间,她多么希望丈夫付振宝能回来帮她啊,给她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但是,没有。他就一天一个电话,随意问候几句,这样的男人靠得住吗?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