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直径地走到了化妆桌前。
许多太监宫女忙忙碌碌,将任天威的赏赐搬进宫殿,这些赏赐全是世上稀有的珍品,飞雪眼睛都看直了,心里暗想:主子将来一定会是宫里大家都要苦心巴结的宠儿啊。
若水没有在意那些,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太监宫女终于将赏赐的物品全搬进来了,堆满了宫内的一个大大的桌子。
若水挥挥手,十分疲倦地说:“你们都退下吧,飞雪留下来即可。”
飞雪正想说,多几个人服侍也是好的,但是所有的太监宫女一听到若水的话像是获得特赦令似的迅速告退了,说来也怪,若水即贵为皇贵妃应当是人人巴结的对象才对,但是这群宫女太监却连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说,好像把若水当成透明的了。
飞雪走到了若水身边,拿起梳子细细地为若水梳头,边输边说:“小姐真是美啊,难怪皇上会封您做皇贵妃,女婢这就将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皇上来了一准被小姐迷住,说不定会再封小姐做皇后呢。”飞雪的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若水得宠,她这个丫鬟也可以沾点光,做宫里的半个主子。
若水眼里闪过阴影:“如果陛下只是看上若水的美貌,那我宁可丑陋之极。”
飞雪诧异道:“小姐说的是什么话,能得到皇上的宠爱的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若水冷笑:“可我偏偏不想要。”
飞雪劝道:“小姐……”
若水不想再听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话,在她的心里渴望的是真情,而不是在冰冷的后宫和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共度一生,她不耐地说:“你也退下吧。”
飞雪应道“哦”,放下梳子退了下去。
若水拿起梳子,梳了几下头发,自己曾经坐在自家的镜子前,幻想着有一天任天成能为自己梳头画眉,每每想起就会低着头红着脸痴痴地笑。
可是……
她感到恶心……将梳子狠狠砸在地上,望着已经昏暗的天空,眼里含泪。
月凉如洗,心凉如水。
若水坐在椅子上等着皇帝临幸,一想到自己的身子将会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占有就感到委屈,煎熬,她害怕那个男人来时她会忍不住哭出来……
不过若水的担心是多余的,今夜皇帝并没有来。
夜已深,任天威还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四周静悄悄的。
羽落悄悄地走进来,见任天威正低头忙着批阅奏章,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任天威却其实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了,在羽落走到他身边时突然抬起头,语速平稳,面容淡定地说:“你下次要是再这么鬼鬼祟祟地靠近朕,朕有可能会把你当成刺客给处决了。”
羽落原本想吓吓任天威,没想到反过来被任天威吓了一跳,她嘟嘟嘴,不甘愿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进来了。”
任天威低下头继续着手中的工作:“朕当然也是要有些功夫的,你以为皇帝都那么好当吗?”
羽落“哼哼”两声:“我早知道皇帝不好当,不然这么晚了你怎么好坐在这里啊,不过今天刚封了一个皇贵妃,哥哥不去看看吗?”
任天威停下了手里的笔,重新抬头看着羽落,呵呵笑道:“我说小公主怎么会有空到我这来,原来是来看看今夜那位皇贵妃有没有被临幸啊。”
羽落顶回去:“我不小好吧,别整天老气横秋。”
任天威笑笑:“是,小妹妹长大了,那你说我该怎么不老气横秋呢?”
羽落说道:“我说了你又不会听我的,你过去只听……”她突然顿住了,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那不禁大脑思考就说出的话像寒风一样吹进宫殿,冻结了原本活跃的气氛,吹进了羽落和任天威的心房。
任天威的身子轻轻一颤,握着朱砂笔的手僵硬。
羽落小心翼翼地看着任天威脸上似曾相识的哀伤,十分懊恼,她站在那里,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不敢说。
过了一会,任天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御花园的桃花又开了吧。”
羽落一怔,点点头:“是的,我原本以为哥哥不会去看桃花开了没有。”
任天威惨然地笑:“我是没有去看过,但是桃花不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开吗?”
“是的。”羽落眼神黯然:“我以为哥哥会将桃花树砍了。”
“砍了又如何,花开过。”
羽落说不出话,是的,花开过,就算将全天下的桃树全都砍光了,也改变不了桃花曾经开过的事实。
任天威的脸上很快又换上了温顺平和的表情:“妹妹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跑我这来干嘛?”
羽落并没有被任天威脸上的表情糊弄过去,她知道皇帝哥哥是在刻意压抑,心里很难过,很心疼,她知道任天威不想延续刚才的话题刻意转了一个,她也不想再继续那个令人心痛的话题,于是顺着说:“哥哥虽然有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从未对一个女人这么恩宠过,我以为哥哥会宠信皇贵妃,但是走进宫里看见御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
其实她真正想的是,她知道皇帝哥哥会册封那个女人为皇贵妃与宠爱嘉奖无关,但是皇帝哥哥给那个女人的尊荣确实胜过以往的任何人,令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所以特意进宫看看。
果然,御书房的灯是亮着的。
看到亮着的灯,那一刹那,她很安心,也很心疼。
任天威轻笑出声,伸出手摸摸羽落的脸:“有劳皇妹了,朕这么忙,可没有时间啊。”
羽落听他又自称朕,突然有些哽咽:“哥哥可别忙得太晚了啊,龙体为重。”
任天威点点头,心里很安慰,偌大的皇宫,偌大的朝政,真正关心他的却寥寥无几,但,还好,不是没有:“小妹也赶紧回去吧,晚睡了可容易变老啊。”
羽落点点头,听话地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说:“哥哥也别忙得太晚了。”
任天威点点头,只有在这个妹妹面前,他不是威严的皇帝,而是一个慈爱的哥哥。
羽落离开,任天威没有依言去休息,而是继续批阅奏章。
天色渐渐亮了,光线照射进了御书房。
同样地,光线也好不吝啬地射进了储秀宫,一点一点刺痛了若水的眼睛。若水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她仍然坐在梳妆台前,衣服完好。
她竟然就这样坐了一夜,而任天威似乎将她忘记了,并没有来。
感到诧异的同时,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出来皇宫,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就只是坐在那,又过了一会,来了一群宫女替她梳妆打扮,飞雪也在其中。
宫女手脚勤快,做事仔细,好像深怕怠慢了这位皇贵妃,但是这过程中除了必要的请安之外竟也没有多说一句奉承的话。
若水没有在意,她也正好图个耳根子清静。
飞雪打量四周,发现宫里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奇道:“莫非昨夜陛下没有临幸小姐。”
若水哼道:“他根本没有来,后宫的女人多了,皇上要谁有谁,他只是一时兴起封我做皇贵妃好玩,我算什么。”
众多宫女都被这对主仆的对话吓到了,若水的话完全可以治个不敬之罪。
若水却丝毫不以为意,她没有再斥退宫女,也许是因为躲过了“洞房花烛夜”心里高兴。
宫女们将若水“整理”完了之后迅速撤离了。
飞雪和若水如释重负的心情截然不同,她的心里极不是滋味,觉得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深深的失落感。
若水和飞雪原本都以为任天威只是暂时性地遗忘了这位劳师动众请进宫里的皇贵妃,哪知在以后的数月里,任天威都没有踏进储秀宫一步。
后宫的妃嫔似乎也知道了表面尊崇无限的皇贵妃其实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对她也越来越不尊重,连带她们身边的宫女态度都改变了,成天在背后评头论足,好在若水平时也懒得出门,正好避开了这些。
这天夜里,若水打发飞雪离去之后,独自一人坐在窗户前看着月亮,月亮很美,很冷,很孤寂。
遥想当年,她也曾站在月下与任天成一起吟诗作画,可如今,月依旧,人却已不是当时的人,心也已不是当时的心。
她长叹一口气,越发感到偌大的储秀宫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缓缓走出宫殿。
守在殿外的宫女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若水冷冷道:“与你无关。”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宫女想跟着一起去,若水说道:“我想一个人走走。”这是她进宫之后第一次摆着皇贵妃的架子,宫女尽管不太放心,可是皇贵妃发话了她又能说什么呢?
若水一个人走着,宫里很美,也很苍凉。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若水一惊,她自幼喜欢桃花,原来宫里也有啊,她顺着风吹过的方向走去。
原来她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百花齐放,若水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桃花圆。
桃花美极了,若水看着桃花,感到进宫以来头一次有的轻松的感觉,她在桃花园里随意逛逛,享受着难得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