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园的一个角落,站着一个孤寂的身影。
若水看见了,感到很好奇,于是走上前去。
走近了,她也看清了,那是一个穿着很朴素,长得非常清秀的女子,她眼含泪光,十分委屈也十分无力地盯着一株桃树,久久地站在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若水心里一痛,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她不禁走过去,轻声道:“姑娘,你有什么心事吗?”
那名女子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这桃花园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猛然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回过头,愕然看着若水。
若水见了那女子的反应,随和地笑笑:“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想来和你说说话而已。”
那女子点点头,但还是充满戒备地看着若水。
若水不以为意,若是有一个陌生人突然和自己打了招呼,她大概也会吓一跳吧。她笑笑:“我叫若水,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那女子“恩”了一声,喃喃道:“若水……若水……咦?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
若水苦笑:“皇上大费周章地将我带进宫里,又给了我那么多的赏赐,看来我已经成为名人了。”
那女子一时没有明白,仔细地想了想,“啊”的一声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新进宫的皇贵妃。”
若水苦苦地笑:“怕是从古至今也没有我这么落魄的皇贵妃了。”
女子奇道:“怎么了?”
若水说道:“我来这宫里以后皇帝赏赐了我许多珍奇,但是从未进过我的房门,宫女们对我也是不假以辞色。”
女子道:“从你刚进宫就是这样吗?”
若水点点头:“她们倒是聪明,早知道我会失宠,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女子没有若水那么天真,她干巴巴地说:“没有谁会早知道谁会失宠,更何况对方还是尊荣的皇贵妃?”心里也很奇怪,就算再怎么失宠,也终究是皇贵妃啊,宫女就算势力,也该有分寸,她为人一向聪明,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后宫无后,任天威又十分偏宠小公主羽落,后宫的实权其实都在羽落公主的手上,肯定是这个刁蛮公主在背后搞的名堂。
若水却没有想那么多,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宫里的女人多了,我算是个什么呀,不得宠好,不得宠免得以后争宠,失宠。”
那女子听若水说得如此洒脱,心里有点感动,有点凄楚,她有些动情地说:“可怜啊可怜,可怜我们在这帝王之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有一双翅膀远远飞走呢?”
若水吓了一跳,慌忙捂住了女子的嘴,低声说:“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的是什么话,小心被人听见。”
女子在后宫那么多年饱尝人间冷暖,一个初识的女子竟然对她表现出这样的关心,很感动,她拉下若水的手,笑着说:“你别担心,这里没人。”
若水四处张望,确定了的确没有人之后,才疏了一口气:“你下次说话可得注意。”
女子笑道:“我说话一向注意场合。”
若水也笑了:“我都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了,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犹豫了一会,才说:“我叫夕儿。”
“夕儿,这名字真好听,我看你的穿着不像是什么贵族,你是这个宫里的宫女吧?”
夕儿见若水单纯可爱,一点不像其他娘娘那样满腹心机,既感到有些可笑,可爱,又平增了亲近的感觉,她笑着点头:“是吧?”
若水问道:“你是在哪的,有时间我去找你玩啊。”
“我……呃……我在浣衣局工作,平时工作忙,娘娘还是别来的好。”
“你还是别叫我娘娘了,听着别扭。”若水呵呵地笑:“浣衣局我听说过,很辛苦吧,可惜我不得宠,不然一定叫皇上帮你换一个轻松点的。”
夕儿听到皇上,眼眸的光彩迅速黯淡,她垂下头,似有似无地说:“在宫里一直都是辛苦的,无论到哪都不会轻松。”
若水觉察到夕儿的变化,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夕儿忙笑得开心一点:“没有啊,只是好奇,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水心里那些暂时被打断的哀愁被夕儿这么一问,又回到了心里,她的笑脸沉了下来:“我原本是怀念我过去的恋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走进御花园里了。”
“过去的恋人?”
“是的。”也许是将这些苦痛憋在心里太久了,以至于她可以轻易地对一个还称得上是陌生人的人说:“我原本是瑞亲王的未婚妻,我们两情相悦,但是皇上一道圣旨将我召进皇宫,还将任天成的表妹赐给了他。”
夕儿在听见任天成这个名字时,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不明白,皇上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让我进宫呢?我进宫之后他根本没有碰过我,那么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呢?为什么要我的同时还要将佳伊塞给任天成呢?任天成和佳伊只有兄妹之情啊。”说到最后,若水已无法言语,垂下眼,用力地啜泣。
“倒是没有看见瑞亲王去向皇帝争取呢?”夕儿的思绪有些飘远,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争取了又能怎样?皇令如山,争取了还不是落个欺君之罪。”
“恩。”夕儿点点头:“瑞亲王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明白事理的人。”
若水哭得喘不过气,好像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夕儿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若水哭了好一阵子,才稍微缓和平复情绪,抬起头,哽咽地说:“我的样子很狼狈吧。”
“是很狼狈。”夕儿轻笑:“不过很正常。”
夕儿的笑让若水觉得很受伤,她悲伤地说:“你不会懂的。”
夕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许久,然后叹了一口气:“我懂,我也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只是如今生死两茫茫,你至少还能知道你爱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而我,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若水惊讶地看着夕儿:“你爱的那个人,他……他……”她说不出那个字。
“他死了……”夕儿很平静地接过话:“桃花一年一年地开,又一年一年地凋谢,可无论花再开多少次再凋谢多少次,也不可能有阴阳的刹那交融。”
若水忍不住再次落泪,也不知道是夕儿说的太感人了,还是自己可以感受那份哀伤:“原来……原来我们都这么可怜啊,你……你刚才……就是在哀悼……你的恋情吗?”想到夕儿刚才的神情,更觉得夕儿可怜。
夕儿见若水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现在又在落泪,诧异道:“喂,你怎么又哭了,我说得很感人吗?要哭也是我哭啊。”
若水流着泪对她说:“你别说了,我们原来都一样,都是那么可怜。”她揽过夕儿的肩膀,哭得声嘶力竭。
夕儿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被若水传染了,她的眼里也落下了泪水,她惊异地伸出手去抚摸脸上的湿润,她哭了?自从那一天,她好像流尽了一世的眼泪,以后许多个日子里,就算心再怎么痛也流不出眼泪,甚至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流泪,而今天她哭了……
冰冷的月光洒在了两个陌生但是熟悉的女孩身上。
夕儿想起了那首诗,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若水依靠着夕儿流着泪,夕然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样哀思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
天渐渐亮了,黎明前的天空有一点点蓝。
夕儿已经习惯了黎明前的天空,她深深地吸一口气,春天的清晨透着凉意。
若水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触,拉着夕儿的手说:“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聊。”
夕儿微笑着说:“我在浣衣局可没有什么特别的空闲时间,地点也不固定,只是后半夜的时候时常会来这里走走。”
若水说道:“恩,我也一定常来。”
两个女孩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