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久等了。”这时小白也回到我身旁,纳闷问:“怎么啦?脸色怪怪的?”
“……没有,没事。”我摇头,声音却异常虚弱,“我们回卡门吧。”
不想让小白看出我的慌乱,连我都害怕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三年了,我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末良。
就算同样在台北,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度遇见她。
好几次我告诉自己,等多年过去,等哪一天两人再度相遇,一定也已经不一样了。
我可以笑笑的,自然的和她说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到那时已经是成熟大人的我们,一定可以再次成为好朋友,不会计较从前的不愉快。
然而,这次的重逢却是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再度出现在我的生命,在我还没来得及忘记那段曾有过的深爱。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就都是末良的影子。
那触碰,那语气,那笑容,那温暖,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那样的思念,早已在每晚的梦里出现好几千回,如今竟真的再度重回眼前……
“小海,小海。”小白的呼唤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顿时把我吓了跳。
“你怎么了?”他问,其他卡门的合夥人也都看着我。
“抱歉,我没事。”我摇头,“你刚跟我说什么?”
“我说这礼拜六是卡门开幕第三年,因此有庆祝活动,那一天我们所有歌手都最好要到,所以我想你说那晚没有驻唱,有没有办法过来?”
“嗯,当然可以,一切老板说了算。”我笑笑。
“那那一天晚上,我打算让我们所有歌手都出席另外弄个乐团,然后让客人上台表演,我们帮他伴奏。你会弹吉他跟电吉他,到时这一块就由你负责,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知道了。”
“好,那之后我们其他歌手再……”小白回头继续跟合夥人讨论其他事项,为了不打扰他开会,我离开座位下了楼,最后在舞台上的钢琴前坐下。
我轻轻抚摸着白键,一个音一个音的按着,清脆的声音便回荡四周。最后我缓缓趴在钢琴上,手指依旧按着键。视线的焦点,却越来越模糊……
“岑岑……你是岑岑吧?”
“快,快告诉我你的新手机号码,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我轻轻闭上眼。
熟悉的声音,重新唤醒了那份被封闭已久的心……
末良打给我,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她说这几天实在太忙,刚好之前才刚出国回来,又搬了家,很多事都没有处理好。我说没关系,她便又笑嘻嘻地问:“岑岑,那你礼拜六晚上有事吗?”
“咦?”我一愣,“抱歉……我还有其他事。”
“是唷,我原本还想带你去一家我认识的人开的店里坐坐呢。”她说:“没关系,那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出来唷!”
好,我说。
三天之后,卡门的歌手都在上午被聚集在店里,也让我碰到了最后一个驻唱歌手,一个身材略显壮硕的大叔。
“叫他大叔就可以了。”Pinky姐说。
“你就叫大叔?”我愣住。
“对啊,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被我吓跑呢,通常很多人第一眼就会被我的长相吓到。”他戴着黑色贝雷帽,看起来特别逗趣。
“就叫你把胡子刮一刮嘛。”
“可是我觉得留胡子看起来比较有亲切感啊!”
这两人像是老朋友的对话让我忍不住笑了,这时在台上的钉子喊:“Pinky姐,你要不要来试唱一下啊?”
“OK!”她马上跳到舞台上去。
“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啊,半个乐器都不会!”大叔拿下帽子低头露出后悔万分的样子。我不禁又笑,“你不是帮我们买了一堆珍奶来吗?这样就很好了。”
“我还没听你唱歌呢,今晚就能听到了吧?Pinky对你那么赞赏,害我也好想听!”
“OK的,今晚就能听到了。”我哈哈笑。
今晚钉子负责爵士鼓的部份,灵灵负责萨克斯风,小白钢琴,我则是吉他跟电吉他,可是小白却迟迟还没来,打手机也没接,最后只好先请也学过钢琴的灵灵来代替一下。不过小白还是第一次这样迟到,有点奇怪。
我们先开始彩排,Pinky姐唱一首叫“恋色空”的日文歌,身子随着音乐摆动。
将近二十分钟过去,小白还是没有来。
“欸,白兄怎么搞的啊?”钉子终于忍不住问。
我看了看时间,再度打给他,还是没接。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灵灵一脸担忧。
就在我们都陷入纳闷之际,卡门的大门被打开了,接着就见小白匆忙进来,还背着大吉他。我蹙眉对他说:“小白,你怎么搞的?迟到这么久打给你也不接。”
“抱歉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刚好去接我一个朋友。”他喘气失笑,回头对着门外的说:“欸,小心点,别把乐器摔坏啦。”
我困惑望着随他进店里的另一个人,当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同样拿着乐器的唐宇生,此刻目光也落到舞台上的我……
“宇哥!”钉子大喊。
“宇生哥你回来啦?”灵灵也开心喊。
唐宇生对他们浅浅一笑,眼睛却还是往我这一瞄。这时小白把手中吉他往钉子身上一丢,“那么久没去拿,害我被老师傅抓去念结果迟到,你要赔偿我这二十分钟受到的精神伤害。”
“啊,死了,我还真的忘了!”钉子一惊,开始检查他的吉他。
“吉他给我吧,我得先去把我手机拿去充电。”他拿走唐宇生手上的吉他边离开边咕哝道:“平常都没事,怎么一载你车子就抛锚,可见它有多讨厌你!”
“是你车烂干我屁事?”唐宇生不以为然。
“怎样?小老弟,香港好玩吗?”大叔一手搭上他的肩。
“还好。”他说,这时又拿起一个大袋子对台上说:“Pinky姐,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哇喔,宇生我爱你!”Pinky姐立刻雀跃地跳下来。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围在唐宇生四周,开心领过那袋子里头的礼物。
“哪有人去那么久的啦?是不用上课了喔?”
“可是我不是听说你要去一个月以上?应该算提前回来了吧?”
“怎么了?太想我们了齁?”
面对所有人的疑问,唐宇生只是耸耸肩,把一个印有HelloKitty的小精品拿出来,“灵灵,这是给你的。”
她又惊又喜的接过,笑得喜孜孜的。“谢谢宇生哥,我会好好珍惜的。”
他微笑摸摸她的头。
“喂,是分完了没啊?还有正事要办欸,时间不够了啦!”小白从休息室出来。“那我的咧?”
“你没有。”他回答迅速。
“哇靠你很狠欸,谁都买了居然就没买我的。”他走到我面前装得一副快哭出来,“小海你看他好过份喔,呜呜呜。”
唐宇生闻言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始终沉默不语,这时小白也把我拉下舞台到他面前,“好啦好啦不废话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歌手小海,本名丁凯岑,你不在的这段期间已经成为我们店里的红牌啦。”
“小白你有告诉他我们有新歌手吗?”Pinky姐问。
“没啊,就打算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看看我找到的宝。”他又搭上唐宇生的肩对我笑说:“小海,这家伙叫唐宇生,是我国中到现在的好朋友,平时他都会到店里来帮忙监督我们演出,像是钉子唱太烂的时候就会出来修理的那种。”
“屁啦,我哪有唱很烂?”钉子抗议。
“对啊,宇生耳根子可是很挑的喔,真要批评时连我跟大叔都不放过呢。”Pinky姐也勾住我的手,眨眨眼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喔,小海。”
我们面对面互望对方,依旧迟迟没开口,小白见我们都沉默不语不禁对唐宇生打趣问:“欸,怎么啦?难得这么安静,是看小海太正了吗?”
“我们认识。”他说。
“啊?”
他看小白一眼,“我说我们认识。”
语毕,在场每个人都愕然看着我们,连小白都傻住了,“什么?你认识小海?”
“嗯。”
“真的吗?”Pinky姐拉拉我。“小海,你认识宇生呀?”
我顿了顿,从他的眼神中移开视线,点头低语:“……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小白先是一怔,接着立刻又问唐宇生,“等一下,意思是你高二那次转学,就是转到小海她的学校吗?”
“对啦。”
“真的假的,也太巧了!”小白睁大眼看着我,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有缘耶你们两个。”
我们再度沉默。
“宇生哥为什么要转学啊?”灵灵好奇问。
“一定是受够白兄这怪胎了。”钉子也说,下一秒立刻跟唐宇生击掌。
“最好是啦,是当时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被学校记两个大过,之后就说要转学,还坚持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当时我真的气到超想杀了他!”
“两个大过?宇哥你是干了什么事啊?”
“我只能说当时他是个具有双重性格的家伙,但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转学,最后还在那交了个女朋友回来,动作真快。”小白啧啧。
“就是末良学姐嘛。”灵灵笑说。
我不禁抬眸往灵灵一看,这时唐宇生忽地把一张CD朝小白额上用力一敲,“废话完了没?要不要彩排啊你?”
“喔,对,差点忘了。”小白摸摸额,对大家喊:“好了夥伴们,开始彩排啰!”
当所有人都再度回到舞台上,唐宇生便坐在下面静静看着我们彩排。我让自己专注在音乐里,却仍不时感受到唐宇生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我怎样都想不到唐宇生跟小白会是朋友,还是在他转来时就认识的,而刚听灵灵叫末良学姐,那她跟末良应该就是同一所大学的。这一连串的巧合让我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对我来说就像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恶作剧。
我觉得混乱,也很慌乱,我根本还没有面对这些的心理准备,所以只能下意识的避开唐宇生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避开……
“白兄不准偷喝,那珍奶是我的!”
“喝一口是会死啊?”
“我才不要跟你间接接吻,恶心死了!”
“没礼貌,那我喝灵灵的好了。”
休息时间所有人拿起大叔买来的珍奶边喝边聊天,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唐宇生正在检查钉子吉他的弦,彼此讨论着有关吉他的保养问题。
我不自觉发起呆,喝着珍奶不发一语,脑子还是乱乱的。
当耳边传来琴声,我再度把视线转向台上。小白弹着琴而灵灵站在一旁,两人就这样互弹互唱起来,唐宇生却不见踪影了。没多久一个黑影在眼前一晃,唐宇生不知何时已下台,直接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不出话。而他也是沉默,跟我一样往台上的那两人看。
灵灵如天使般的清脆嗓音回荡在这整片空间,搭配小白的琴声让人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一不小心,就听到入迷。
正当我沉醉在灵灵的歌声里,没多久身旁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好久不见。”
我转头,唐宇生也望向我。
“你过得好吗?”他问。
直到此刻,我才留意到这三年来他的转变。
高中时的他,浏海长得几乎就要盖住眼睛,现在的他却是一头俐落的短发,看起更有大男孩的味道,那双褐色眼眸也映出了因时间流逝而有的成熟。如今眼前的他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稳重内敛,而唯一不变的是那依旧吸引人目光的外貌。
还有那双彷佛可以看透人的眼睛。
“很好。”我低语,声音却异常沙哑,“你呢?”
“一样。”他说。
然后我们便没再说话了。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重逢让我们沉默,也或许是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会畅谈的朋友,所以尽管知道彼此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但也不会轻易开口。
与其说是生疏了,还不如说是突然忘记该怎么面对彼此。
“欸,你们不是同学吗?怎么都那么安静不说话啊?”钉子走来纳闷问,嘴里还嚼着珍珠。
“因为唐宇生太爱装酷,所以小海也不想跟他说话了。”小白下台坐在我的另一边笑嘻嘻地说:“对吧,小海?”
唐宇生白了他一眼,我仍是不说话,只是低笑。
“宇生哥,小海姐唱歌很好听喔!”灵灵也走来说道:“我最喜欢她唱蓝调的,真的很吸引人,现在每到小海姐的时段人就特别多呢。”
“什么?我的时段比较多吧?”小白睁大眼。
“你过气了啦。”钉子挖挖鼻孔,立刻又被小白抓去修理。
“真的很好听喔,宇生哥你晚上听过后一定会喜欢的!”
“嗯。”沉默已久的他忽然开口,“我知道。”
他的回答让我不禁抬头,原本面无表情的他此刻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淡得彷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当他目光也再度落向我,我却好像瞬间在他眼中看到了从前,看到了那片海。
“我知道。”
看到当年的我们。
今晚的卡门特别热闹,所有的驻唱歌手难得齐聚一堂,客人也因此比平常多。
开店前我跟小白,灵灵,还有钉子在休息室聊天,没多久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大喊:“岑岑!”
我愣住,往门边一望,末良却已经跑来抱住我,语带兴奋的说:“你怎么没跟我说你是这里的歌手?你好厉害,要成为这里的驻唱歌手很不容易耶!”
末良的出现让我当下反应不过来,还没问她怎么知道就见唐宇生也随后进来。
应该是他告诉她的吧?
“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好开心喔,可以再听到岑岑唱歌了!”她牵着我跳来跳去,脸上笑容灿烂不已。“我原本就想带你来玩,没想到宇生说你就在这唱歌,吓我一大跳。”
“末良,你也有听过小海唱歌啊?”小白问。
“小海?”她眨眨眼。
“……那是我在这里的名字。”我低语,眼睛依旧无法从她脸上移去。
“很适合你呀,很有岑岑的味道!”她勾住我的手对小白说:“岑岑从高中时就很厉害啰,不但吉他弹得好,连歌都唱很棒,我可是她的头号粉丝呢,全校也有很多同学喜欢她喔!”
“真好,我也好希望当时就可以认识小海。”小白趴在椅背上微笑说。
“对吧对吧?”末良笑得更开心了,我却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回头问小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说话了?”
“早就知道你想泡小海姐了。”钉子给他一个白眼,接着问唐宇生:“宇哥,白兄以前都是这样追女生的吗?”
“对啊。”他说。
“那一定很多女生都惨遭他毒手了,真衰!”
“嗯,当时有他在的地方都不得安宁,每天都有一堆女生为了他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那段期间我们都称为“白色恐怖”。”
“啧啧啧。”钉子一脸厌恶的看着小白。
“喂,现在是怎样?你们两个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啊?”小白抱怨。
“对啊。”他们异口同声,两人再次击掌。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们是在忌妒我。”他一脸满不在乎的笑笑,但随即又指着唐宇生说:“你也好不到哪去啦,当时缠着你的不也一堆!”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他叹道。
“对啊,宇哥跟末良姐都在一起快五年了,你还在这残害无辜少女。”
当他们三个开始哇啦哇啦吵个不停,末良便把我拉了出去,手始终牵着我:“岑岑,到时我会在台下看你表演,你要好好加油喔。”
“嗯。”我点点头。
她又看了我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将我紧紧抱住。
“末良?”我一怔,身子一阵僵硬,“你怎么啦?”
“没有,只是觉得好像在作梦。”她在我怀中露出甜甜的笑,“岑岑回到我身边了,我又可以跟岑岑在一起了,就像以前那样。”
我愣住。
“我真的好开心,这次你绝对不能再离开我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