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华一语中的。两个月来,东方曦的“气”已经渐渐消了。在我出院那天,他终于再度出现。
“两个月了,我希望你会有更好的建议。但如果是要我娶司徒觅的灵位,免谈。”
我叹口气,发现他和Yves身上都穿着清一色的黑。
“曦,你是不是看我不太顺眼呀。怎么这一身黑?你诅咒我呀?”
东方曦翻翻白眼,一脸“没你好气”的神情。
“邵大小姐,我不相信你会如此天真。真看你不顺眼,一颗子弹就好了,我何必干些三姑六婆才会相信的事?今天是我义父的死忌,Yves和我才刚祭祀了他回来。”
我不敢再出声,怕任何一句话会让曦失控。从种种角度看来,那位前唐盟盟主对曦似乎很重要。
“我收到陆大少给我的消息。你今天可以出院了吧?”
我指指房门:
“是今天出院没错,嘉华正在帮我办出院手续。两个月前医生的确预计至少要留院三个月,但他们说我复原良好,所以只要在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行了,这只“天残手”预料须在两个月后才能拆下石膏。往后时间还要定期回医院做复健,不然左手可能要废了。不过我想,不用回医院的,在花坊就行了。”
嘉华也回来了,正准备回花坊。曦带着一个不屑的表情瞪向我仍然吊着的左手。
“我说过了,这次左手没有飞了出去,是老天爷眷顾你。现在出院了,你还敢偷懒?你真是不怕死呀!”
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回到千式花坊的大门。
“嘉华,里面该不会有“惊喜”等着我吧?”下了车,我不肯进门。
他一阵愕然,但随即就明白了。
“你是指台中那边?放心吧,我没让你受伤的消息传回那边。如果我那样做了的话,贺家和向楚天早把我砍成十万八千块丢下太平洋去喂鲨鱼了。”
得到他的保证,我这才敢踏进花坊。
穿过在花圃中间的小路回到正屋,另一个笑话正等着我。
“嘿,陆大少,你也未免太迷信了吧?”
未待我本人开口,左边的曦已抢先发言。
嘉华一脸无奈的摊了摊双手。
“不是我的“杰作”。李家阿姨说,大难不死回家时一定要跨过火盆。寒寒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里面还有一大池的柚子水在等着你。”
李姨是花坊的厨子,五十多岁的年纪,难怪会迷信于鬼神之说。
“拜托!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是没错的。现在我却要面临“水深火热”,甚么跟甚么嘛!曦,嘉华,告诉你们:我死也不进去。麻烦你们行行好,摆平李姨吧。谁都知道,我最怕火的。”
东方曦不耐烦了。
“喂,陆大少,这李家阿姨是你请来的,去劝一劝吧!”
嘉华为难的解释:
“李姨很硬脖子的,不会放弃。如果我去劝她,一定被她缠着说上三个小时的神话故事。何况,她也只是关心寒寒而已。”
这种情况实在好笑。几个人,一辆车子停在大门口,“有家归不得”。
“好了,好了,反正我住了两个月的医院,也想出去走走。曦,我们去唐盟好不好?上次焰龙堂的康堂主说要教我玩枪呢!”
东方曦受不了的直叫:
“玩?邵大小姐,你有多少条命来“玩”呀?玩枪很过瘾,但当你受子弹威胁时,就会觉得发明武器是人类最大的罪孽。不过若你想去唐盟玩玩也可以,先问问陆大少再说吧。”
嘉华一反常态的答应了。他明白,我是有必要跟东方曦好好说清楚。
“康大哥,好久不见。你说过要教我怎么用枪的,不能反悔喔。”
“教你?放过我吧,我康言才二十八岁,不想“英才早逝”。”说这话时,他还不正经的做了个“斩头”的手势。
我转头望向身后的东方曦,发现他的脸色红白交错,精采得教人担心。
从未见过这样的曦,他一向都是笑脸迎人的——至少在我面前。小命要紧呀,所以我识时务的跟在他后面走进董事长室。
“一颗子弹,曾经斩断了我唯一仅有的友情。真的,我不想再失去最重要的人。枪械并不安全,不要乱碰。”
呃…不会吧,他又想起那个莫言远了?
“好吧,不学就不学,反正也没甚么必要。只是,有话就说吧。”
东方曦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左手揉着额头,可能是在想着该怎么开口。
“小净,刚刚我就说过了,我想你会有更好的建议。”
来了。
好吧,要说就摊开来讲清楚,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办法。
“我想了好久,你的确有第三条路可以选。但在我给答案前,想问你一句:你不好奇为何我要你娶一个死人?”
“我说过了,你的脑筋有问题。”
我摇头,为他的逃避而叹息。真的,遇上我是他的不幸了。
“你我心知肚明。你不是懒得问,而是不敢问。聪明人,你明白这个话匣子一开,我就可能要离开你的世界了,对不?”
他转身对着落地窗,从十六楼看下面的车水马龙,不理会我。但我也知道,我对了。
“其实你一直奇怪,我为何会离开澳门,以至台中。我说过了,你不敢问。既然如此,就由我一次说清楚。我的确出生于一个平凡的家庭,有疼我的父母,以及好得让人羡慕的哥哥。一年前十六岁,认识了十八岁的贺允明。他已经有女朋友,是十七岁的李心怡。感情是难以捉摸的,就如贵为唐盟盟主的你竟硬要我当你的新娘。我微微感觉到那奇特的气氛,早一步逃了来台湾。一年后——大概的,楚天也来台中跟我会合。这时允明的大哥贺允正不平于允明的能闪则闪,粉饰太平,竟跑回澳门找允明算账。然后,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是心怡误会了甚么,允明回台中大吵一场。”
东方曦见我停了停,急急追问:
“之后呢?发生了甚么事让你再度离开?”
“重心出来了。司徒觅和我太相似,所以我才会为难你。那次“六国大封相”,我曾想过死。但是,我并没有如愿,楚天救了我。”
“于是,你离开了台中?”
我点点头。
“三天后,楚天出院当日,我离开台中,来了恒春。但嘉华找到了我,他不肯再放手。”
偌大的办公室静了下来,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说话。
“你的确有一个很好的家。”东方曦再度说话,语气不明,“好到,让人妒忌。至少,你的家,是我梦想中的天堂。你的天堂,一直就在你的生活中。而我,总是看不见它。”
“我反对你的说法,曦。你,东方曦,是唐盟高高在上的盟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唐盟属下所经营的各种事业,让你拥手富可敌国的金钱。这个世界,不已是天堂?”
东方曦脸上带着一个可恶的,似是洞悉一切的微笑。
“对于我,“快乐”似乎是一个虚无的名词。但我很肯定,它存在过。我说过,我父母在我八岁时双双去世,义父收留了我。没错,我生活在训练与黑暗中。但是,义父待我很好,好得让我有时会怀疑,他是我的义父,还是生父?每当我的忍耐力达到极点时,义父总会抚着我的背,对我说:“当你觉得难以忍受时,就想一想:将来遇到那个命中的女孩,保护她,就是你的使命。”于是,我咬牙熬了过来。虽然我不知道义父口中的那个女孩身在何方,但我很清楚,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父亲。以前我常想,如果义父和我都只是普通人,那有多好?可是,太贪心了。所以,我羡慕你。”
果然不出我所料,东方曦待他那个义父为亲父呀!
“那个晚上,你救了我。不知道为甚么,当我第一眼看见你,心里就浮起义父那句话。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使命感。潜意识中,彷佛你就是那个我将守护一生的女孩。不是执着,就是真的有那种感觉…算了,说多错多。你给我的第三条路是甚么?”
“第三条路是:放我走。”
东方曦惊白了脸:“甚么意思?”
叹口气,知道若不解释清楚,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经过这件事,你认为还能回复原状吗?”
我的语气激怒了东方曦。他从椅子跳了起来,一拳搥在办公桌上。
“我说过,司徒觅的死与你无关!别忘了,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让Yves帮你急救,你早就去了见阎王!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
“她的自焚,我难辞其疚!东方曦,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她爱你,这是事实。聪明如你,东方曦,我不相信你会不知情!神女有这心,襄王无那个梦。但她不甘心,因为你竟舍她而要我这事事比不上她的人当你的新娘!她恨!恨我不知珍惜你的一往情深。所以,她要我死。你们难道没想过,哪儿来的电油?从她对我起了杀机的那一刻起,已经准备跟我同归于尽!”
东方曦摇头:
“你有没有搞错?她喜欢我,不代表我也要喜欢她。由始至终,我爱的是你。她无法强迫我去爱她呀!就正如你一样无法接受我。”
“就算错不在我,经过这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