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个可怕之极的地方,张嫣的性格端庄贤淑从不会和别人争夺什么。她的心思,无异于都放在那个从不把她当妻子的舅舅身上,舅舅娶外甥女?这是个千古笑话。她只记得鲁元公主曾和她说过,做女人一定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来母亲也是应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却被戚夫人把她的念头活生生掐死在襁褓里。对于后宫,好像女人天生就应该争来争去,没有人会觉得眼前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才会有那么多的冤魂一代代的前来索命。张嫣再用自己的悲痛崔建别人的幸福,与世无争不代表就可以保她人性命,那个吕雉,那个为高祖皇帝扛起半壁江山的女人,正一步步的掌控着文舞朝纲,那个她一直视于尊敬的皇祖母,此刻却那么的让人惧怕。张嫣也曾偷偷的去过南苑,每次她看见一个女人用凌布牢牢的将自己隆起硕大的腹部缠的死紧都会本能的有一种孩子被生生从肚子里掏出来的感觉。一个是天上凤凰,另一个则是自己皇后位置下的牺牲品,两个人结局就大不一样。
张嫣开始盼望着孩子的出世,这样就可以让管美人少受一点儿罪,那样艰苦的日子,那么让人触目惊心的画面,而自己,此刻却躺在金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晨光初露,窦子衿端了一盆温水来伺候张嫣洗漱,张嫣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房顶,看薄如蝉翼的帐子上绣着的荷花,忽然说了句话:“子衿,如果本宫不做这个皇后是不是就意味着每一天死的人会少一点。”
窦子衿停住手上拧了一半的帕巾头也不回道:“娘娘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本宫去南苑了,躲在一个角落看着管美人用凌布把自己隆起的肚子一点一点的缠起来,”她摸着自己肚子上高耸的腹带,“她的肚子就和我的肚子一样,就那样用凌布一点点的缠成平的,还要每天做些粗活才能让自己和孩子吃饱,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她们可怎么过啊。”
窦子衿将张嫣从金榻上扶起,把帕巾递到她的手中,笑道:“奴婢亲自去看过管美人,也接济过她们一些银子,娘娘前段时间让奴婢送过去的被褥和金银珠宝奴婢也都送了过去,娘娘尽管放心奴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一清二楚,一定保证管美人的孩子顺利降生。”
“孩子降生之后管美人还能活命吗?比如,南苑没有好的条件让管美人调养身子,没有和本宫一样生活保证,比如……那个心狠手辣的皇祖母……”张嫣满口悲戚。
窦子衿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管美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无法告诉张嫣太医令说管美人有生产艰难的迹象。还有四个月,连窦子衿都不知道管美人是否能够顺利渡过难关。刘盈、张嫣、窦子衿和管嫜谁都盼着这个孩子早日降临,可日子还是要过,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让活着的人备受煎熬。
皇宫之中每个人学会的都是揣度他人心思,扬了二正的人活不到几时,这也是窦子衿平日里在张嫣面前谨小慎微的关系,张嫣小小年纪就有了同龄人脸上看不到的愁容,窦子衿也时常变着法的让她高兴,许多时候张嫣被窦子衿逗得哈哈大笑。吕雉不得不佩服窦子衿的能力,心思缜密到连张嫣这种拘小节的大家闺秀也能肆无忌惮的仰天大笑,若她真是刘恒未来的皇后,这个女人,此刻不容小觑。
张嫣一向喜欢窦子衿,那种小妹妹赖上了大姐姐的感觉,每每高兴都会赏她无数,再好的赏赐在窦子衿的眼里不过是附庸权贵罢了,她想要的,是有朝一日能够住进自己的椒房殿,任她咆哮任她欢乐,她苦苦为刘盈守住的龙脉也正是如此,她就想让刘盈处处都念着她的好,如此一来自己就可能有登上最高之处的希望。
答应了张嫣要去空旷的地方放风筝,窦子衿收拾好平日里出门要带上的东西便拿着风筝出了椒房殿。一路上和张嫣说说笑笑,张嫣是个内敛的人许多时候都习惯把事情放在心里一个人静静品尝,而窦子衿不同,她则喜欢把什么都说出来让自己绝望的心得到一时的释放,当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了一起自然是能成为又一副绝美的风景。风筝放得正高,张嫣站在一旁的树下看着窦子衿在烈日炎炎中拉扯着风筝线,满头大汗让她的脸上显出一丝绯红,衣服里缠上了硕大的腹带纵然是出来的时候窦子衿在自己的腹带里塞满了大漠供奉的天山鹅卵石,可烈日当头还是会觉得一阵眩晕。
“子衿!”张嫣朝正奔跑的窦子衿喊道:“回来吧太热了!”
窦子衿听罢将手中的风筝线绑了个死结然后插在脚下的土地上,就朝着张嫣跑了过去。
看着仍然高飞的风筝张嫣一边擦汗一边笑道:“早知道放在地上纸鸢也能飞得这么高就早些时候喊你回来了。”
窦子衿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笑道:“奴婢太笨,没有提前想到这样的好法子,让皇后娘娘辛苦了。”
张嫣替她擦了擦汗:“才不是,子衿从头到尾一直都在为本宫放高纸鸢,要说辛苦还是子衿比较辛苦才是。”
窦子衿低头笑了笑还未说话便被远处的宫人打断,:“子衿姐姐!”
“先稳住气,不要给人一种跑了很久的感觉,先不要着急说话,稳住气息之后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窦子衿一眼认出她是自己安排在南苑小宫人谨慎道。
“管美人……管美人要生了!”
张嫣面部一紧慌张道:“子衿,这可如何是好啊!”
“娘娘切记,等会儿我们随着娘娘一同回椒房殿的路上一定不要显出异常,虽然说太后娘娘的眼线在椒房殿少了许多可在这种地方还是会有,走几步之后娘娘就装出一副肚子很痛的样子马上昏倒,剩下的只管闭着眼睛就行,一切听奴婢安排。”
张嫣紧记着窦子衿说出的话,没走几步就突然伛偻着身子喊了几声立刻倒在了地上,窦子衿心中高兴,这个张嫣小小年纪装模作样倒还挺像,然后赶紧蹲下去大声喊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人啊,快去请太医令!”
椒房殿顿时沸腾了起来,宫人稳婆全部到齐,早就安排好的太医令人模狗样的跪在张嫣的金榻上闭着眼睛号着脉。张嫣紧皱着眉头闭紧双眼装作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太医令松开张嫣的手腕之后,窦子衿就立刻关上椒房殿的大门手执吕雉的令牌一声令下整个屋子里的人统统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有令,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走漏风声,当诛九族!记住了吗!”
一群人跪在地上齐声高喊:“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紧闭大门的椒房殿外一阵阵传来张嫣疼痛的哭喊,鲁元站在门口万分焦急,成败在此一举,有没有绕享荣华的命就看这一遭了。椒房殿的后门被刘盈手下的人严格看守,窦子衿从南苑宫人手中接过孩子,扯开婴儿的衣襟仔细看了一眼问道:“管美人可好?”
宫人回道:“管美人产下孩子血崩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窦子衿鼻尖一酸,眼底冒出热泪,由不得多想,“替我安葬好她。”随后便抱着襁褓里刚出生的孩子跑入椒房殿。
站在张嫣的金榻上,窦子衿满眼泪光掀开孩子的襁褓朝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刺耳的婴儿哭声顿时传遍了整个椒房殿。鲁元站在殿外听到孩子一声哭响悬着的心骤然落下,激动的手足无措,慌忙提裙朝未央宫跑去。
“管美人呢?”张嫣问道。“她可还好。”
窦子衿答:“管美人血崩,已经去了。”
张嫣叹了一声:“管美人用自己的命换了孩子一条命,本宫日后会告诉他,他出生那天还有一位美人死在他的手上。”接过窦子衿手里的孩子,张嫣笑道:“本宫一定视如己出,为了管美人,为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