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时刻注意着吕家小姐,苏敏一走开他便将脖子伸的老长。恰好碰见吕公有话问他,便瞧见了他痴望苏敏的眼睛,会心一笑,便道:“刘公子,待酒宴结束可否与老夫堂内一趟?”
平日里的刘邦虽为泗水亭长,可细说起来也实在是无事可做游手好闲,堂内一趟?这倒是勾起了刘邦的好奇心,去吧,去一趟也少不了什么,便连连应好。
酒席散去,吕公便将刘邦留到堂内,掩上门窗回身边说:“刘公子对自己的以后有何打算?”
刘邦一听,叹了一声:“国之动乱奈何我等男儿有再大的抱负又如何,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才能平天下,如今这身未修家未齐,嘿嘿,何来治理天下之说。”
“哦?这么一说刘公子尚未娶妻?”
“前些年倒是有位妻子,只可惜福短命薄,为再下留了一子便撒手人寰了。”
“至今未再续弦?”
“我一人孤苦便罢了,怎能再看着他人随我一同孤苦,人生苦短几十载,到了这时也不敢再求其他。”
吕公走了几步问道:“小女雉儿二十有二也未出阁,老夫今日一见公子便觉公子气度非凡深得我心,想将小女许配与你,不知刘公子可愿意坐我吕府的女婿?”
刘邦闻见立即跪地行个大礼:“能娶吕家小姐做妻乃刘某福分,只怕小姐看不上再下,唯恐辜负了吕公您的一番好意啊。”
“这你倒无须担心,只对老夫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刘邦抬头,看着吕公,大声道“再下,愿意!”
就这样,苏敏就这样被吕公打发了出去。待人都散去后,吕母对吕公发着牢骚,“以往总说自己的女儿面向好以后一定会嫁个富贵人家,如今倒好,哼,找了个什么泗水亭长!”
吕公抬眼斥责道:“妇道人家能懂什么!这刘公子,面相非同一般,此人日后可谓人中龙凤!”
吕母撇了下嘴:“人中龙凤?那他刘邦日后还是天王老子不成?”
“诶,万事皆有定数。”
吕公此话一出直让苏敏觉得古代占卜技术的高超,她躲在门外的窗边听着吕公二人简短的谈话,方知,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你是如何知道吕嬃私自挪款的事?”桃树下,审食其问道。
苏敏低头淡笑,柔声道:“有一句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了就一定有人知道。”
“莫不是被你撞见过?”
苏敏一怔,过了会儿笑着点了下头。桃花败了,枝头上零零星星的挂着一颗颗还未生成的桃子,抬手捏了一条树枝看着上头早已残了的桃花,“那日我拿出的锦囊并非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只是一颗略沾了水的墨石,我让下人将双手伸进去碰触,心中有鬼之人自然不敢伸入囊底,媭儿那日双手只伸到囊中便抽了出来,其他人手上均有黑色残磨,唯独她手上白白净净。”说罢又用可怜的口吻笑着:“吕嬃蠢顿如猪,在这世上二十年还懂不得人性之本,若不是我前一天晚上跟着她去了项明羽的家得知她准备私自挪用吕家的银子给他征兵购草,哪能只让吕嬃白白带了三万两黄金出去。那项明羽根本不是个念情之人,若想要他念情,除非真有一人能降得住。”
吕雉,审食其侧眼看去,碧色的广袖百褶裙上绣满了朱雀的翎毛,袖边是深碧色得缎子裁成的护边,上头绣着的几多牡丹虽小却无比精致。高耸的发髻上有一团雪白灵尾狐得颈毛团成的毛球钗,锁在上头黑白分明,耳上吹着镂空的银坠,唇红齿白眉眼之间透着无尽雍容。
不知是自己太过多虑还是这女子确实生的高贵,审食其每每立在她的身旁总觉得从她身上无形之中涌动一股王者的霸气。她今年方才二十二却已经有了如此清晰的思维,对人对事都能够处理的井井有条,若说欢喜,吕雉这样必然是吕公的福气,若说忧愁……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如此才德兼备的只怕是一般的男人无法驾驭。
“在想什么?”苏敏问。
审食其猛然回头,直答:“哦?没事。”
苏敏垂头,手中搓捏着广袖一角,沉默许久才缓缓道:“若一日我忽然离开,审大哥会怎样?”
“为什么会这么说。”
抬头,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来的迟早要来,我命理便不属于一日三餐披星戴月的生活,走,是迟早的。”
他有多久没配带长剑了?这连审食其本人都好似忘记。只记得那日拥她在怀时剑柄不小心戳到了她娇嫩的面,便不曾再带了。他习惯的握了握右手,见早已空无一物,不由得心里漫出一阵苦涩。
“我自是凡人,只得听天由命。”
回头,苏敏痴痴的望着眼前这位男子。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半步,纵然有一天我是他人的上堂妻你也会时刻随在我左右,陪我度过每一个难熬的夜晚。可想起你的以后不免让我担忧……在忽然的某一刻,苏敏有一股想要逃离的冲动,不!我不能由着历史肆意摆布,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因为知道历史的结局就可以无条件顺从!我不服,不服历史不服这个荒乱的年代,不服一切与我有对立关系的所有!我要逃离,逃离这里,一旦沛县没有了吕雉就一定不会有嫁给刘邦的那一天。
微颤的身子向前走了几步紧紧抓住他厚大的手,“跟我走,离开这里,离开沛县!我不想就这样苟延残喘的呼吸,我们去别的地方,我们远走高飞!”
我何尝不愿如此!审食其的心中早腾起了火焰,拼命克制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可他又有什么法子,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像早已经被人预知了一样,他们的爱情终是不能被人认同。
他骤然想起吕公对他说过的话:“食其,雉儿是个单纯的孩子,她命里注定要为人中龙凤,我懂你们二人的心又何尝不想成人之美要你二人念我一世的好,可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叹了口气,“莫强求啊。”
苏敏回身望他,棱角分明,眼睛漆黑如墨透若暖玉,环住他的腰,俯在他宽大的胸膛,喃道:“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活得这么卑微。”
审食其也紧抱住她,千言万语间的挂齿不忘,若不是生不逢时他又何尝不希望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共度白头,人,生下来便是体验万恶疾苦,轮回百道的凤凰之恋哪能说得到便得到。
“何尝不想带你远走高飞,苍茫乱世与你一同隐居山林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可我终是孤身一人不得安稳也便罢了,怎能带你一起颠沛流离。”
“我根本不在乎。”紧紧抱了抱他,她道:“若我在乎相遇之处对你产生情愫之时便会逼迫自己忘记你,如今,爹爹许我嫁给刘邦做妻,又想忘记才知道本不是我想的那般容易,食其,带我走吧,若沛县没了吕雉就不会有如此多的变故了!”
审食其愿意承认他是个无用之人,面对爱人,忠义打败了坚定的爱情,他身为江湖一客,心里最是明白什么为仁义,就为这仁义与孝道,他宁愿任期后半辈子百般寂寥也不愿看着眼前这位可人儿与至亲分道扬镳。松开她的身子,审食其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覆。”
该走的终究会走,要留的始终是留,命里,两个人不能长相守,想要改变这一切是谈何容易。苏敏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苦苦笑着,眼角的泪水如决堤黄河,顷刻之间一发不可收拾。好一个‘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