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着电话打了一个哈欠,才说:“凭什么呢?你有哪儿比我前夫好?他好歹还是婧婧的亲爸,血浓于水你拿什么改变?甜言蜜语我听多了,海誓山盟早把我骗腻了,你是没结过婚的人,你单纯,你傻,你就以为我能和你聊得来我必定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你想错了,我再不济也结过一次婚了,常志杰把我骗了没错,可我也把他骗了,婚姻要不就携手并进、同甘共苦,要不就互相欺骗、翻脸不认人,和我这样一个危险有前科的离异女人在一起,你不怕吗?我不是纯情小姑娘被抛弃了乖乖认命只会哭哭啼啼,我可不会放过你,你考虑清楚了再决定吧,我就是块烂狗皮膏药,贴上了就揭不下来了。”
游佩阳大概被我这番长篇大论噎着了,半天没缓过神儿,我苦笑着准备要挂的时候,却听见他干净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你说完了吗?我告诉你啊,我还盼着你是块狗皮膏药,最好贴住了,你的缺点是挺多,有人已经跟我说过了,我除了你的前夫跟过来不能接受以外,其余的你愿意怎么折腾我都随你。”
我听着电话那边颤抖的忙音,觉得世界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亲眼见证了林鹏和游盛明的婚姻传奇,又目睹了我小姑子和暗恋她五年的痴情学长分道扬镳、饮恨往事的悲剧,现在终于轮到我自己了,侯天娇大踏步通往轰轰烈烈的第二春阳光大道。
我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又打来电话催我,“你和游佩阳有戏吗?他可总往咱家跑,大包小包的买东西,我说不要他还急,你怎么想的啊?”
我低头看着女性杂志,眼皮都不抬一下,“不知道。”
我妈叹了口气,“不行就别耽误人家,咱不能缺那个德。你也是,不能让我跟你爸省省心呐,你都奔三的人了,婧婧都两岁半了,还和前夫挤一个房子里,好说还不好听呢,我也不是催你,你总得为自己以后打算一下吧?难道你还想和常志杰复婚?那你当初就别离,婚姻看不是儿戏,破了一次再重圆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合上杂志应付下来,“嗯,我有数。”
这是纯粹的应付,我和常志杰之间的弦现在是越绷越急,根本松不了一口气,好像放任自我的停下一秒钟,就会变得物是人非。
婧婧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她很黏我,但是也总和我要奶奶,我骗她说奶奶不要她了,别一天到晚再没完没了的提。她就红着眼睛跑回小床上,不理我,也不笑,我知道我婆婆在她心里的分量很重,从她刚生下来,一直到我和常志杰搬进这个房子为止,婧婧的记忆里除了装着我挤好奶的奶瓶就是我婆婆只对她和她爸爸才有的慈眉善目的脸。
我也明白,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强制性的离别,可不这样做又会威胁到我们的母女之情,我婆婆就是横亘在我和婧婧之间的难以逾越的桥梁,要不斩草除根,要不就慷慨大方,双手送上我怀胎十月命悬一线生下来的女儿,两者相权取其一,我想换任何一个不傻的母亲都会选择第二个,我不打算例外。
常志杰的姥姥前不久也回了河北老家,临走时来我们的房子里吃了一顿饭,老太太始终残余着重男轻女的思想,传宗接代的念头可以说是相当根深蒂固,但是那天来她拥抱着婧婧戴上长命锁和玉观音,还是让我着实感动了一番。
一直到送她上火车我和常志杰也没把我们离婚的事告诉她,这对于80多岁高龄的老太太来说,无疑于天大的噩耗。
这天晚上常志杰破天荒的要求和我一起去幼儿园接婧婧回家,我诧异的打量他半天,才点头顺了他的意。
由于常志杰开车技术不精,所以那辆才买没多久的二手汽车在十字路口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交通大队派车来拖走了,这次常志杰也学乖了,他骑着摩托车载着我疾驰在路上,大有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架势,我紧紧搂着他的腰,被风吹鼓起的衬衣蹭在脸上惹得我泛起一阵暧昧的红晕,我捅了捅他的尾巴骨,“你想什么呢?”
他迎着风喊了一句:“我在想,除了我们的婧婧,还有没有其他的小朋友爸妈也离婚了。”
我听完这话鼻子一酸,就差零点零一分眼泪便流下来了,还好我忍住了。
“你瞎想什么呀,这年头离婚、闪婚、隐婚不是家常便饭总有的事吗,婧婧小,什么也不懂,你还不明白社会潮流吗。”
我硬着嘴皮子顶了他一句,其实心里已经心虚得不行了,当然这句话换来的又是长久的沉默。婧婧今天似乎也格外不配合,换作平时她都是第一个跑出来吵着让我抱,可今天等了许久她还没出来,我和常志杰一个蹲在摩托车旁边,一个靠着大树抽烟,不知道的准以为我们俩是进城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我看着他喊了一声,他不情不愿的抬起头,“别张嘴,小心喝了风。”
我努力在他的眼睛里寻找一丝一毫的爱意和怜惜,我相信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和两年半婚姻里的风雨历程足以让他对我留下些眷恋,而事实上我也确实找到了这些东西,我扬扬嘴角笑了笑,夕阳下的阳光照在我和他的身上犹如镀了一层金边那样的宁静温和,我们离婚了吗?我恍惚之中问了自己一句,而他竟然听见了,转过身冲我说:“离了,是你提的。”
我的神情瞬间黯然下去,是的,我提的,常志杰,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我十八岁就跟了你,在你身上耗尽了我全部的年华,我会心甘情愿的离婚吗?如果你对我一如既往,如果你让我看到了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希望,我会离婚吗?
我朦胧着双眼看着婧婧朝我跑过来,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她,然后常志杰叫了她一声“宝贝”,我的小天使就绕道而行了。
“你先回去吧,我送婧婧去她奶奶那儿,我妈想孩子了。”
他说完不等我同意就抱着婧婧骑上摩托车,看着他的背影,我愣了一下,原来常志杰死乞白咧的要跟我来,是早有预谋的,他是想在我婆婆面前尽孝,而他尽孝的筹码,竟然是我的婧婧。
我回过神儿来便朝他扑过去,嘶吼着扯他的上衣、裤子、头发,仿佛要把这个抢走我孩子的禽兽不如的男人撕碎捣烂,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婧婧被剧烈的颤动摇晃得大声哭了出来,脸憋得通红,我心疼了一下,慢慢住了手,常志杰像头暴怒的狮子,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抓紧我的手,那种生疼的感觉似乎要将我置于死地,我知道我冷冽的目光彻底激怒了他,他感到男人的尊严前所未有的冲击着他,我望着无辜的婧婧,对常志杰说:“你没有资格做我女儿的父亲,我的孩子不允许你带走!”
他死死盯着我,许久才说:“侯天娇,你一定要做这么绝吗?你预备抱着我的女儿去改嫁吗?侯天娇你回答我!”
我分明产生一种错觉,并且我的眼泪伴随着这种错觉扼杀了我依稀还能呼吸的灵魂与血肉,我和常志杰之间,横亘了这么多的鸿沟,它们的名字都是不信任。
我无法摆脱它们的如影随行,我哭着松开手,松开了我面前的,让我爱了八年的男人的手,常志杰也是一惊,他诧异的注视着我,眼神里有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他是否怪自己对我说了这么重的话,或者认为伤害了我的自尊,我都已经不在乎了,我和常志杰走到今天,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