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妈家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在这漫长煎熬的七天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我可怜的婧婧,她一定也格外怀念我,当然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什么都还不懂的她更多的是出于对自己口感的需要而怀念我的乳房。
我很清晰的记得,从第三三天开始,我妈的唠叨就伴随着她烫头迎新年却莫名其妙赶上了一个新手理发师从而烫成了名副其实的外国火鸡这一件悲惨的事而愈发激烈,我厚道了一辈子的爸爸终于也等来了他人生的峰回路转——我家对门单元守了二十多年寡的李阿姨搬走了,我妈自以为她维持了大半生的婚姻再无威胁进而像抛弃废物一样的将我爸丢在了她的世界之外,我便光荣的晋升了我妈眼中唯一的大难题。
说实话,我也奇怪常志杰这一次怎么定力那么大,先不说婧婧吃奶的解决方案,他每天晚上回到卧室面对空荡荡的软床和应该残存我头发香味儿的枕头如何捱过艰辛的深夜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将疑问告诉林鹏的时候,她在电话里“咯咯”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她说侯天娇你没病吧?我和你的生活圈子简直是火星与水星的碰撞,现在孩子喂奶都要请乳妈的,人家的奶水喝了既聪明又强壮,婧婧用你干什么呀?
我听了这话差点把电话线扯断,好在我妈凭借对这个女儿二十多年的了解与敏锐的观察力先我半秒钟冲过来打掉我已经伏在线上的手。
“林鹏你丫才有病呢!你以为是个人都能请得起‘二妈’啊?你这是职位歧视!”
林鹏一听这话也乐了,“你说得真对,和我在一块儿五年了,你总算从我洞悉本质的经验里挖走了一点儿。我刚才分析得没错呀,你不就是怕孩子将来大了和你不亲吗?俗话说:吃谁家饭,认谁家眼,长谁家脸。万一哪天孩子长得不像你,又不肯喊你妈,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我到此时才发现林鹏在大事上是有多么不着调,我愤恨的挂断电话,扒拉开我妈抓在我胳膊上的手,半靠着沙发喘粗气。
时至今日,我已看透我侯天娇三分之一的人生里百分之百的残酷青春,男主角常志杰永远让我在“你攻我守,你进我退”的游击战里筋疲力竭;女一号顾琳,总是如同一个走马观灯的行人,袖手旁观却不亦乐乎;女二号林鹏,她每分每秒都过着扯淡的生活。
我大彻大悟了,我的希望就是比别人的绝望多了那么一点点娱乐精神罢了。然而我的自娱自乐却是好景不长,在我“离夫出走”的第八个早晨,一计噩耗从我婆婆的口中传了进来,如果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哪怕再早三天,就三天,我也不会轻而易举的相信,因为我在某些方面给常志杰的信任宽限比给我自己的还不知要富裕多少倍。但是这一次我发自内心的慌了,慌于他接连一星期的默默无闻,慌于我们不是冷战却胜似冷战的婚姻现状,慌于我婆婆真实得无懈可击、也许的的确确是对事实状况的现场直播的语气。
我气喘吁吁的放下电话,像才跑完八百米那样生不如死的瘫坐在地上静静盯着墙的一处角落发呆,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妈刚用凉水洗了满满一柜橱的碗和盘子,走出来正好看见魂不守舍的我,她一边说“娇娇你是不是发烧了?”一边将冰冷的左手覆在我额头上,我被冰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咬着牙强颜欢笑说,“妈,我没事。我婆婆来电话说婧婧想我了,连奶都不怎么好好吃了。”
我妈听着始终皱眉不语,隔了半天她才问,“常志杰没叫你回去?”
我一愣,紧接着又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他让妈打来的。”
我妈半信半疑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舒展了皱在一起的眉毛。但我早已乱作一团的心跳却并没有因为看见她老人家离去的背影渐渐平静下来,反而愈加激荡不止,我竭力克制自己进入理智的范畴,无奈现实情感不肯接受我强硬的支配,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反复回想我婆婆的最后一句话:天娇你赶紧回来吧,志杰外面应该是有人了。”
在我接到我婆婆打来的那个催命的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我就灰头土脸的回到了我公公遗留下来的祖产里。
常志杰显然是料准了急脾气的我肯定耐不住性子飞奔回家,所以他看上去一如既往那般淡定,淡定得我甚至思想腐败的认为他已有了离婚的打算。还好事情并非我预料的那样,常志杰和姥姥讲了一会儿白天工作的事,又洗干净脸和婧婧面贴面的玩儿了一会儿,最后才看了我一眼转身迈进了卧室。
我忍住委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有始以来第一次主动把婧婧交到我婆婆手里,我婆婆看着我苍白的小脸儿欲言又止,直到我推开卧室的门她才冲我喊了一句,天娇,如果志杰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也不饶他。”
这句话无疑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只要她老人家肯和我统一战壕,就凭常志杰百年难遇的大孝子一枚,我必能勇往直前击败小三了。我这样想着,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关掉他借以做挡箭牌的电视,他倒也没急,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沉闷的坐下来,回报给他同样的眼光。
“你说说吧,我听你解释。妈已经站在我这一边了,你别打算用她压我,婧婧也睡了,剩下的时间都是给咱俩的。我不和你吵,但你必须给我交待明白了。”
“我交待什么?”常志杰开始和我耍无赖。
“交待你的秘密呀,妈说你外面有人了。”
“妈说什么你都信。”他一反常态的背离了他亲妈的意志,语言间流露出少有的不屑一顾。我心下惊奇,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问他,“你在我离开家的这八天里,做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不愿意听我翻旧账,要我给你留面子,省得你心里总有一种娶了我就得每天生活在自责的强大阴影里,那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值得信任你的理由吧?婧婧才两个多月,我就开始在和小三的斗争中活着,那再过几年、几十年,我真成半老徐娘了,你是不是直接把小三带家来让我滚出去啊?”
我这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总觉得像被抛弃了一样,我甚至想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不会冲动之下投河自尽?毕竟在我侯天娇的生命里,常志杰父女俩就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接受他们两个任何一个的背叛。
“你怎么说急就急啊?我又没承认。”
常志杰从床上爬下来连鞋母没穿就跪在我旁边揉我的头发,我先是气哼哼的躲了两下,最终在他不肯善罢甘休的执着下屈服了。
“你没有找什么姑娘小姐的抚慰一下你寂寞的心灵啊?你们公司不是有一个装清纯的女司机吗?人家刚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看你美得恨不能抛妻弃女共赴良宵去。”
我撇着嘴狠狠剜了他一眼,刚准备勉强接受他嬉皮笑脸既不庄重也不真诚的道歉,眼睛就被常志杰放在桌上的手机欢快的铃声吸引过去,我凑近一看,亮着的屏幕一行极具讽刺的显示彻底浇凉了我的希望与原谅。
常志杰此时也看见了“画妹来电”四个字,他眼疾手快的抢过去按了拒接键,吞吞吐吐的告诉我乔画今天出车可能路上遇到点事找他帮忙解决,我冷笑着听他说完,无限怅惘外加浑身冰冷的站起来怒吼着挣脱开他的拥抱,骂了一声“常志杰!你他妈就是人面兽心的魔鬼!”然后红着眼眶走到我婆婆那屋度过了一夜不曾合眼的七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