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向王发易请假:“一个学生家里出了一点事情,我要去处理。”
老王很是矜持地听着,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儿才很权威地点了点头。
马奇带着丁贵琴一路找到陈晨的宿舍门口,恰好一名学生拍打着篮球路过,看到马奇十分尊敬地打招呼。
马奇故意十分随意地叫那学生:“看看陈晨在不在屋子里,在的话叫他下来。”又和颜悦色地征求丁贵琴的意见说:“我们叫他下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你看好吗?”
丁贵琴重重地点点头。
陈晨跑出了楼道,一看见马奇身后站着丁贵琴,脚下就像是灌了铅,几乎就挪不开步。
“你没去打球啊?”马奇故意轻松地先打招呼。
“没有。马老师。”陈晨回答道,又克制着内心的不悦问丁贵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在学校里瞎转什么?”
丁贵琴看着陈晨就哭了。
“别哭。别哭。”马奇劝慰丁贵琴,接着批评陈晨道:“你怎么这样说话?走!”
这倒是一个安静的谈话之处,三三两两的有一些同学、老师在读书散步,倒也各不干扰。
“都不要激动,好好谈谈!”马奇点上香烟,做了开场白。
“马老师,你看我和她怎么能走到一块呢?”陈晨看着一双泪眼死瞅着自己不放的丁贵琴烦恼得恨不能投湖自杀。
“那当初怎么走到一块啦?才几年就变了?”丁贵琴也不含糊,哭着说。
“别激动!”马奇温和地示意丁贵琴冷静。
“说什么变不变的?”陈晨少年意气,也不客气。
“良心不能变!”
“这跟良心有什么关系?”
“陈世美!”
“我就当陈世美,看着你我就厌,行了吧?”
“你冷静点!”马奇瞪了陈晨一眼。
这一眼助长了丁贵琴的泼辣之气:“我告诉你陈晨,我们老家的乡风你也是知道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嫁二夫,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丁贵琴也不是你好玩弄的!”
“你看,马老师!”陈晨也憋屈得流出泪来:“我坚决去西藏!”
“你去哪里我都不会放过你!”
马奇也被丁贵琴的泼辣之气冲得热血冒头,特别是老家乡风一句,使他联想到了丁小丽,不禁一呆。他克制住自己的激动,乘丁贵琴擦泪的当口,冲陈晨示意叫他冷静。
陈晨理解老师的同情,也埋头擦泪。
看着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了,马奇宣布:“谈恋爱是私人的事情,对外不好多张扬。陈晨,我以班主任的身份命令你这几天陪着丁——”
“丁贵琴!”丁贵琴连忙接口。
“对,丁贵琴,在省城好好逛逛,多做交流!你现在就要答应!”马奇严肃地盯着陈晨,直到他理解了并点头才转对丁贵琴说:“你呢,也要关心和体谅陈晨,毕竟是想在一起过一辈子吗?四年的大学不容易,陈晨很刻苦啊,也是班上最聪明的学生,眼看就要毕业了,有着光明的前途,你既然爱他,总也不想把他弄出一个不是来,对吗?”
丁贵琴点头。
“好啦,今天晚上我请你们两个到校门口吃顿饭,等陈晨毕业了,我希望能再到你们那去喝你们的喜酒!”马奇希望最大程度地缓解紧张情绪。
“我们一定要请你去的!”丁贵琴果然破涕为笑。
陈晨则仍然执拗地扭头看着树丛。
马奇知道陈晨的性子,和颜悦色地对丁贵琴说:“你站这儿,我过去开导他两句。”
“谢谢你,马老师!”丁贵琴说着朝一边走了两步。
这边,马奇轻声对陈晨说:“你不要不懂事啊,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你如果不先安抚好她,她会闹的,你真的会被打成陈世美的!那可是生活作风问题,我也罩不住的。”
“可是——”
“不要可是,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是你想想,只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什么不能忍受?毕业之后,到了社会上交流通融的余地就大了,为什么非要闹在学校里?你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孩子,没有任何背景,父母支撑你上了四年大学,谈何容易?他们还一天福也没有享你的。这件事一旦闹起来,你就是万众声讨,没有一个人会出面为你说话!你可不能幼稚啊!”
“谢谢你,马老师,可是,不把话说清楚了,我觉得是在骗她!你不是一直教导我们说,人最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精神自由吗?可我连自己的恋爱都要作假吗?马老师,你说,这事如果搁你身上,你会怎样处理?妥协吗?”
马奇一楞,随即眼里充满的爱惜:“你,你真是太幼稚了!”
陈晨不语了,低着头,琢磨老师的话。
“好啦,走吧,都高兴起来!我请你们吃饭,可请不出你们那里的排场啊!”马奇朝丁贵琴走来,带着他们,又说又笑地往校门口走。
陈晨突然发现远处丁小丽的身影:“哎,那不是丁小丽吗?叫上她一道吧?”
马奇连忙制止:“别叫了!这是你们的私事。”
丁贵琴:“没关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的事她都知道。这回还是她写信叫我来的呢。”
马奇突然发火:“叫你别叫就别叫!
丁小丽跪在地上象是在擦地,手却一动也不动,头则喜滋滋地昂起来。
马奇情绪恶劣地回到家里,推开家门,大吃一惊:“你在干什么?”
“不要过来!”就听见卡嚓一声之后,丁小丽才欢叫着站起来,一边收拾照相机,一边请求马奇:“请我们最有才华的马老师给这副照片取个好名字。”为了生动丁小丽还重复了刚才的造型。
“你看叫什么名字好?”丁小丽问。
“不就是一个擦地板的女孩吗?”马奇漫不经心地说。
“你就不能想一个好一点的名字吗?”丁小丽有点想撒娇。
“一个得意的擦地板女孩。”
“不好!不好!”
“你看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叫‘参天大树’”丁小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
“参天大树?”马奇带着嘲讽的语气。
“对!就叫‘参天大树’”!丁小丽说得一脸认真。
“何止是参天大树,我看可以做国家栋梁了。”
丁小丽这才发现马奇脸色不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们就开饭。”
“不用了,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吃过了?在哪吃的?”
“在哪不是吃?”马奇随手拿起《红楼梦》。
丁小丽关心地:“出什么事了?”
马奇摇摇头,坐到书桌前继续研究他的《红楼梦》。
丁小丽无声无息挨到马奇边上,也不知从那里弄出来梳子替马奇梳头:“要不早点睡吧?”
马奇放下书,起身一头倒到床上。
丁小丽将《红楼梦》收好,放到床边:“又不洗澡,会臭的。”
“你要睡又不睡?”
“好,你睡吧。”丁小丽打来一盆热水,替马奇洗脚。
“你们柳安的女人是不是特别厉害?”马奇突然抬起身子问。
“柳安的女人都无用!任人欺负!”丁小丽抢白了一句,又觉得不妥,“怎么想起来问这话?”
马奇叹了一口气,到底不愿意对丁小丽说起陈晨和丁贵琴的事情。
丁小丽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的还是《红楼梦》,马奇不在身边,搜寻之下,发现阳台上,黑暗中,有烟头在一闪一闪地伴着马奇的叹息。
丁小丽想起床去安慰马奇,又恐力有不及,只得返回来握着《红楼梦》假睡。
下课后,马奇夹着书走出教室,看见陈晨正在和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嘀嘀咕咕,轻声而严厉地叫了声:“陈晨!”
陈晨立即跑了过来:“马老师。”
马奇看了看四周:“你怎么——我昨天说的话你考虑好了没有?”
“我真的无法与丁贵琴沟通,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嘛。”
马奇面对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要对自己负责任,男子汉,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该拿起来要拿得起来,该放下要放得下。犹豫不决会拖出事来的。”
陈晨根本没有理解马奇话里的含义:“我知道了,我会负责任地处理这件事的。”
丁小丽正在暗房里冲印胶卷,有人敲门:“小丁,有人找。”
丁小丽开门只见丁贵琴拿着信站在门口,一见到丁小丽就流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