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终于抓住了马奇的弱点,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吴主任就要退休了,组织部门要我们在专家中提出主任人选。你的业务能力不光在系里,在学校都没人否认!这也不是我有意奉承你。你又何必在一些小事上授人以柄呢?”王书记一边说得煞有介事,一边悄悄观察马奇的反应:“还有,你不要自作聪明,以为山沟里来的女孩好糊弄,阴沟里翻船,折腾起来会判你的刑,要你的命!我可不是吓唬你,前天的报纸看过没有?那是一个什么唱流行歌的吧,不就是因为跟他的老师乱搞男女关系给抓起来了。校广播站的那些孩子也是胡闹,还在天天放他的歌,我早就听得不顺耳了,唱得都是些男女关系,很不健康嘛!都是受了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影响!”
丁小丽推开家门一看,吃了一惊,马奇做好了一桌的饭菜在等她。
“对不起,对不起!回来晚了!”丁小丽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来递给马奇,“你看!上边发表的有我的三张照片!有‘剃头乐’、有‘搀扶’、还有就是‘参天大树’”
“都很好!不用看了,吃饭吧!”马奇突然像父亲。
丁小丽实在是饿了,便狼吞虎咽起来。马奇则一直看着她吃。
“你吃过了?”丁小丽问。
“多吃点!”马奇给丁小丽夹菜。
丁小丽跑进厨房找来一只碗,要给马奇装饭,马奇拉住她。
“你再吃一点吧?”丁小丽说。
“我不饿。”
丁小丽将马奇反复地看了又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表现:“那我吃了。”
“吃吧。”
马奇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望着丁小丽吃饭。
老王的话虽然荒唐,但毕竟是事实,尤其是事关自己的前程,马奇不能不好好地想一想:丁小丽肯定不会告自己!可老王从哪听说的呢?人言可畏!萨特说得对,他人就是地狱。
丁小丽很快地吃完了饭,顺手收拾起碗筷。
马奇拦住丁小丽:“不用了,一会我来洗。”
丁小丽到底发现了不正常:“怎么啦?”
马奇掐灭了烟,回答得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去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吧。”
丁小丽一听就害怕起来:“收拾东西?为什么?”
马奇收起桌上的碗碟:“回到你的小屋里去吧,我这里你就不要再来了!”
丁小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拧过脑袋来问马奇。
“我说,把你的东西收拾干净,回到你的小屋里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丁小丽的鼻子明明是酸的,却转成了发僵的微笑,她稍稍注视了一下马奇,知道马奇并没有开玩笑!丁小丽开始收拾东西:“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走。”她打算把床单换上再走,马奇从她手里接过床单。
“让我给你换上,以后你自己也要记着经常换,不要等到能看到油呢!你不要急,我马上就走。”丁小丽说得诚恳而开朗,马奇不能不将床单放开了。
丁小丽开始换床单了。
马奇又巴不得丁小丽早一分钟离开:“我自己会换!”说着又要拿过丁小丽手里的床单,无意发现了床头上总也看不完的《红楼梦》,“你——,把它拿去看吧!”
丁小丽无意再夺床单了:“谢谢!”
丁小丽原本文明的话语此时却引起了马奇的反感,他皱起眉头连叫了两声:“走吧,走吧!”
“我想再坐一会也不行吗?”丁小丽忽然悲壮地抗争着叫道。
“那,你坐吧!我先出去了。”马奇害怕逼急了会出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丁小丽一把拉住马奇的手。
“我们这样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现在就走吧!”马奇说。
丁小丽强忍住泪水,平时她不敢跟马奇开玩笑,这会儿说出话来倒像是开玩笑:“那你先看看楼道里有没有人啊?”
马奇真的开门听了听,报告说,“正好没人!”
丁小丽低着头,就着一盆水洗净了泪痕,然后拿出一面小镜子看自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嘴里喃喃自语:“都是你不好!人家是大学老师,你是什么?你和他有什么共同语言?嫁人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
突然,她仍掉镜子,霍地推开窗,大口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才洗干净的脸上,眼泪又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结束了!结束了!丁小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对,他没有骗我,是我自己承诺的!——这就是我的初恋,我的爱情吗?
司务长走过来通知正在埋头干活的丁小丽:“丁小丽,替你的人找到了,明天,最迟后天就到。”
丁小丽的伤心藏是不住的,一句普通的问话和友好表示都足以让她随时随地地哭起来,回答司务长“没关系!”三个字听起来就像是在哭。
“你这是怎么啦?”司务长问。
“没怎么!”丁小丽连忙扭过脸去,可偏偏又发现马奇正朝这边走,眼泪就要下来。
司务长怕引起马奇对自己的误解,他主动跑到马奇面前做解释:“马老师,我们对她一直很关照,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啦?哎,马老师!”
马奇没等司务长说完,已经掉头走了。
丁小丽在捕捉一只捕食的小鸟的镜头。那鸟一啄三回顾,大有怯意。丁小丽正是为这种怯意而感动,举着照相机一瞄再瞄,就要按下快门。忽然,马奇走进了她的镜头,惊起了飞鸟,其景正可入镜。丁小丽果断地按下了快门。
“小丽。”马奇叫得比先前还要亲热。
丁小丽急剧地抬头低头,冷冷地回应了马奇的招呼,扭头就汇进了远处学生的队伍。
丁小丽像往常一样把稿样送给编辑,老编辑挺神秘也挺直爽地把她拉到一边:“怎么?你不是正式的大学生呀?”
丁小丽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似乎连稿样袋都拿不动了。
老编辑反而浑然不觉地接过稿样,埋头看起来。
丁小丽神差鬼使地跑到马奇家楼后的树林里,向上遥望。
马奇家的窗口是黑的,但阳台上上清晰的有红色的烟头闪闪烁烁。
刘兰兰在上课。丁小丽望着刘兰兰发呆。
此时的丁小丽更是对刘兰兰羡慕不已,每每将自己幻想成了刘兰兰,那样,就可以平等地向马奇表示爱情,同时也可以用和马奇一样的共同语言与自己的爱人沟通交流了。
胡思乱想中,刘兰兰来到丁小丽的画板前,轻轻敲了敲她的画板:“我看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头嘛。”
丁小丽一惊:“刘老师!”
“嘘!有什么事下课后去我那说说,好吗?”
刘兰兰头上扎着一束红丝绸,正在做画。画面上那个臀部硕大的裸体男人差不多已经画成了,像真人一样栩栩如生,安详地坐在炕头上,手里摆弄着一根牛鞭。
丁小丽一看到这幅油画差一点逃了出去。
刘兰兰一把将她拉住:“看着他!说出你的印象!”
“我怕!”
“再看他!”
说也奇怪,再看时,丁小丽就不再恐惧了,表情也发生了变化。
“现在感觉怎么样?”刘兰兰将画笔稍微停顿一下,注视着丁小丽的感情变化。
丁小丽忽然脱口而出:“很温暖!”
“太棒了!”刘兰兰一声欢叫,收起画笔,解下红绸带:“你的确有艺术感觉!我换一下衣服,你自己随便看书。”
丁小丽帮助刘兰兰将凌乱的房间收拾一下。
不一会儿刘兰兰就恢复了教师的整齐:“《城市时报》他们可是把你夸奖得厉害呢,说你的照片拍得很有意境!”
“我还会拍得更好!”
“他们知道你是一名旁听生都很吃惊!”
旁听生正是丁小丽的心病。
“你知道了?他们不要我了吗?”丁小丽不敢抬头。
“你听谁说不要你了?”
“是不是呢?”
丁小丽的卑怯将刘兰兰激励得心血来潮:“干脆,我帮你弄一个正式文凭吧?”
“真的可以吗?”丁小丽大喜过望。
“现在有成人班了,我们先在成人班里给你解决一个专科文凭!”
“真行吗?”
“我们试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功课准备好,手续嘛还是叫马奇老师给你办!”刘兰兰说得爽快。
“我自己办行吗?”丁小丽问。
说曹操曹操到,马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