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站起来接着比画:“我搂着你的腰可以跳舞,王克搂着你的腰也可以跳舞,不是吗?”
“当然也可以跳了!”丁小丽实话实说。
“很好,你说的,也可以跳!你不是要我告诉你什么是爱情吗?你听好,如果不是非此不可的,非这样不可的,就不是爱情!就跟遍地都是的苟合野合一样,就没有任何更高的意义。既然没有更高的道德意义,又那么多的道德教训呢?”
丁小丽实在是不懂了。
马奇却说得兴起:“你知道吗?性与爱往往是不统一的。可以有性无爱,也可以有爱无性。问题是我们总要追求的爱远远比性伟大千倍万倍!既然秩序一开始就被破坏,我就敢说,在这个世界上谁对谁都没有道德上的审判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真醉了!”丁小丽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看着丁小丽的背影,马奇更觉悲伤:“那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该去用冷水洗洗头!我再给你泡点糖水。要不你还是趴到卫生间去吐吐吧!”丁小丽觉得马奇盯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可笑。
“也许,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道。”
“错不错也都走到这儿了!没人怪你!”
“今天我真的醉了!”马奇趴在桌上就要睡觉。
“你不能在这儿睡觉!”丁小丽果断决策,将马奇扛到床上,脱鞋脱衣:“你几天没有洗脚了?”
“都洗了。”
“你骗谁呀?都臭了。”丁小丽闻了闻。
“洗了。真的洗了。”
“洗了?洗了也是马马乎乎地洗的!”丁小丽弄来一盆水。
“你干什么?”
“洗!”
“我要睡觉!”
“臭死了!”
“比你来的那天还臭吗?”马奇不洗。
丁小丽一拉开马奇的袜子还真的是臭气冲天:“我今天还非要让你洗一个澡不行!”说着将马奇背起来,扔进了浴盆,三下五除二扒了衣服,放水就冲:“你泡一会,别动!我把桌子收拾好了再过来。”
马奇突然抓住丁小丽的手不放。
“要喝水吗?”丁小丽俯身问。
马奇舌头已经发硬了:“不喝水,喝酒!”
丁小丽想了想,将《红楼梦》卷着塞到马奇手里。马奇立即扔掉!丁小丽再塞,马奇再扔!
“握着!我一会就来!”丁小丽笑了。
丁小丽飞快地收拾好桌子,再拿着毛巾,香皂等进了卫生间,只见马奇居然靠在浴缸边睡着了。丁小丽居高临下地看着马奇,脸上露出怜爱的神情。
在这一瞬间,丁小丽突然觉得每个人原来都是软弱的,这个大学教师也实在不过如此。也许,今晚能安心地做个好梦了。
丁小丽与许多一模一样的女人在舞蹈。丁小丽知道自己就在他们中间,但她自己又无法认出究竟那一位就是自己。
一样的刀切的双眼皮;夹起来的卷睫毛,画出来的眉;垫起来的胸脯,纹过线的嘴。
舞的都是一进一退的步伐,做着一模一样的媚笑。
马奇来了,大家一起围着他起舞。
舞着舞着,竟都变成了气球。
马奇一个一个地掐爆。掐爆一个就是一阵欢笑。
终于掐到丁小丽了,丁小丽不想被掐爆,便不停地躲避和反抗……
“哎哟!”马奇大叫一声惊醒了丁小丽:“你怎么啦?差一点一脚踢死我了!”
“怎么啦?”
“我正要问你怎么啦?拳打脚踢的干什么?”马奇的酒意已过。
丁小丽还在整理梦境:“哦,做梦。对不起,我现在已经醒了。”丁小丽摸掉满头的冷汗,想起马奇是醉过酒的,忙问:“你好些了吗?”
“我本来就是好好的。”
“想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一杯。”
“好吧,加点糖!”
丁小丽起床为马奇弄好糖水。马奇又叫道:“我想喝凉的。”丁小丽温顺地为他兑上凉开水。马奇试了试说:“还不凉。”丁小丽将水里加上冰块,蹲下身子将水凑到马奇嘴边:“现在可以了吗?”
马奇就着丁小丽的手试了一下点了点头。丁小丽这才扶着马奇喝。
马奇喝完了水:“做的什么梦?”
“真是很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
“有多奇怪?”
“我梦见你想掐死我!”
“可实际上却是我反被你踢了一脚。”马奇笑道。
“你有没有梦见过自己是一件东西?”
“什么意思?”
“譬喻说气球,在许多气球里,你自己是一个气球,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个气球。”
“你在说绕口令哪!”
“可是当你要掐我的时候,我又知道是自己,知道害怕,还知道反抗!”
丁小丽的怪梦启发了马奇的思维,他把它带到了课堂上,眼睛望着窗外在自言自语似地讲课:“历史和现实中的诸多事件和人物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感到犹如面对成片飞舞的气球。我们知道自己就在里面,但总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那一只气球,这很象一些梦境,我们是参加者,又是旁观者,除非有人掐到你,你是不会有切身感受的!不知道你们有谁明白我的意思?”
马奇转过脸来,目光投向学生,却看到陈晨的位子触目惊心地空着。
课间,马奇问班干部:“陈晨是不是就——?”
“对,他今天离校了。”
“有谁去送了吗?”
班干部不禁迷惑:“开除还要送吗?”
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对马奇说:“马老师,我要求给我平反!”
“平什么反?”
“我和陈晨之间什么也没有!”
“那你怎么不早说呀?”
“谁知道他自己要倒霉还要强拉着别人!”女生颇为义愤。
“算啦,算啦!”班干部一个劲劝说女生离开。
天色已黑,丁小丽下班回家,推着自行车进校门,就觉着有个人影在跟着她,又不太确定。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正好没人,有些紧张,跨上车拼命骑起来。没想到那个人影在暗处跟着跑起来。丁小丽一横心,停车下来,冲着暗处叫到:“什么人?”
就听那人捏着嗓子:“丁小丽!别那么大声!”
丁小丽循声一看,从黑暗中走出来竟然是陈晨:“陈老师?”黑暗中,丁小丽看不大清陈晨的模样,只是觉得陈晨的举动有点反常:“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吓我一跳。”
陈晨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凄惨:“没什么,我就要离开学校了,有一箱书暂时不想带走,你有地方放吗?”
“当然有。哎?是不是毕业分配有消息了?”
陈晨支吾了一声没有回答。
远处有人走来,陈晨立即闪向暗处,弄得丁小丽很不自在。
丁小丽:“陈老师,我想跟你说说丁贵琴的事,上次我送她走的时候,她的情绪很不好,我劝她好好复习一下功课,也考个学校,可她好象无动于衷。我觉得你应该鼓励鼓励她,就算你和她……你也该引导帮助她对不对?当年你不是一直鼓励我不要灰心,好好读书的吗?你是我们的老师,你的鼓励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陈晨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丁小丽的话:“我把书放哪呢?”
丁小丽这才注意到陈晨拎着个不轻的书箱:“对不起,跟我来吧。”
丁小丽推着自行车,书包架上架着陈晨的书箱。
陈晨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颇为紧张地跟着。
丁小丽在黑暗的楼道里摸黑开门。
陈晨疑惑地:“这是什么地方?”
丁小丽沉吟了片刻:“我家。”说着开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