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总编正在向丁小丽介绍做广告的厂家来代表——一男一女,都是浅灰色西装,男人系着鲜艳银色领带,女人扎一条白色丝巾,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汪总编:“这是我市刚成立的中外合资公司代表。”又转向来人:“你们的产品是——”
男代表先递上名片:“鄙姓张,请多关照。”
女的补充介绍:“张先生是公司推广部的经理”说着,拿出自己产品和有关材料:“我们的产品是刚刚进入中国市场的妇女卫生巾”
“这个——”汪总编一看产品和材料,便害羞地借故离开了:“你们谈!哦,这是我们的丁——丁主任。什么要求你们跟她谈就可以了。”
丁小丽:“汪总编——”
汪总编:“小丁呀,中外合资的重要性你是明白的吧?我们一定要做好这个广告宣传,这也是政治任务。啊!”
汪总编走后,三人坐下,丁小丽抚摩柔软的卫生巾,竟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第一次例假的情景。
丁小丽坐在雪地里,欲哭无泪地回首望着从自己拖破的灯心绒裤子里流出的点点血痕。
张经理望着丁小丽一时间丰富多彩的反应,小心翼翼地:“丁主任。”
丁小丽还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反应。
“丁小姐。”
“哦,对不起。”丁小丽回过神来。
“这是妇女生活的一场革命,对吗?”
“这个产品太好了!”丁小丽脱口而出。
“是的,太好了!”女代表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广告创意剧本交给丁小丽:“这是我们的广告剧本,拍摄要求都已经注明!”
“行!”丁小丽立即阅读剧本:“剧本能改一改吗?”她问。
“改剧本?”代表挺惊讶。
“一个女生第一次来例假,”丁小丽热情洋溢地描述道:“被同学发现裤子上有血,她吓得不知所措,哭了,这时飘出你们的卫生巾,女生破涕为笑!”
两个代表听得一脸严肃,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女代表说:“创意真的很不错!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按我们的剧本拍!”
张经理补充道:“我们可以把丁主任的好建议带回去讨论。”
丁小丽:“别再叫什么主任好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摄影师。”
张经理:“丁小姐年轻有为,还怎么谦虚。我们一定会合作得很愉快。”
丁小丽与客户一起挑选模特儿试拍样片。
客户满意地点着头。
马奇拿着一封邀请他参加暑期“中国历史研究会”的会议通知来找王发易批准,无意发现王书记的面前多了一张办公桌,办公桌旁坐着王克。
“批一下吧,书记大人,暑期中国历史研究会。”
“这个现在要找王主任了!”王发易看了邀请书,扔到王克面前。
“王主任?你——?”马奇酸溜溜地看着王克:“失敬!”
恰好小谭进来,看也没看马奇一眼请示王克道:“王主任,今年的新书单,你签一下!”
王克接过书单要签,又觉马奇的邀请函挡事,瞄了一眼邀请函,随意地拨到一边,对马奇说:“放这儿吧。”转而与王发易研究工作似地说:“以后像这样的会议邀请都得由系里先做安排,不能邀请到谁谁就去吧?”
小谭似乎觉得那邀请函也挡了她的书单,又拨开了许多。
“别把它拨地上了。”王克怎么看都有些嘲讽意味地看了看那被拨来拨去的邀请函,对马奇说:“要不你先拿着吧,我们研究决定下来了,会把结果告诉你的!”
“不用费心研究了,我正好没空,也不想去!”马奇愤然离开,当然地招来一阵讪笑。
书架上的书被砸乱一地,马奇坐在一堆书上,就着茶几,提笔写下了《关于留职停薪的申请报告》。
丁小丽正在比较几组样片,老编辑进来叫丁小丽:“就知道你在这,先放一下,赶紧到办公室去,汪总编在那等你呢。”那口气和表情既有祝贺,又有些失落的意味。
丁小丽:“什么事?”
老编辑:“去了就知道了,还有社里管人事的李科长。”
丁小丽的胸口砰砰直跳,抱着材料就跑。
丁小丽抱着一大堆的材料从外边进来,看见汪总编坐在她的位子上等她,顿时忐忑不安起来:“汪总编?”
汪总编笑了笑说:“广告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客户已经通过了,我还想再精选一下样片,尽量做得完美些。”
“对,做好工作是第一位的!哦,关于你转正的事情已经报上去了!”
“谢谢!”丁小丽再次感激地看着汪总编。
“工作年限恐怕还有点问题呢!”
“年限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在要录用你的单位的工作时间啊。文件要求起码有三年的新闻工作经历。”
“那到了三年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汪总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把报社分管人事的老李招呼过来:“这是人事科的李科长,他有事要对你说。”
李科长一脸严肃地:“你就是丁小丽?”说着,慢腾腾地翻动着一叠材料告诉:“经过编辑部的意见,社领导经研究,决定在丁小丽同志正式转正之前先聘用为摄影部副主任,享受副科级待遇。”
丁小丽毫无思想准备,脱口而出:“和我开玩笑吧?”
“怪不得有人说你看起来像孩子,你还就是年轻!组织的决定,这也好开玩笑的吗?”李科长说着拿出聘书让汪总编过目。
汪总编把聘书交给丁小丽时,又交给丁小丽一盒名片:“名片都给你印好了。好好干吧,不容易呢!这也算是人事制度改革的新生事物吧?”
丁小丽此时除了点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该请一桌吧!“汪总编不太容易开玩笑。
“我请!”丁小丽控制不住激动,泪水流了一脸。
老编辑等同事纷纷向丁小丽祝贺:“看不出来,我们小丁主任的酒量还可以嘛。”
汪总编:“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也是的,看人家小丫头老实,灌她那么多酒。小丁,没事吧。”
丁小丽带着酒意:“没关系。谢谢大家。”
丁小丽借着几份酒意,信步走到学校的草坪,她用手去抚摸草地,用脸去亲吻小草,感觉着小草的根系正在生长,正在扎向土地的深处。突然,她散开头发,向山坡上飞跑。眼前飞速闪过的景象中,往日的一幕幕不断浮现。
丁小丽跑近时,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突然气喘吁吁地止步,是马奇。
“丁大主任回来了?”马奇西装革履,系着领带,笑容可掬地问候。
“怎么是你?你怎么这打扮啊?”丁小丽从来没有见过马奇原来有这么漂亮和振奋,表情很怪。
“不是我还是谁?”马奇显得很轻松。
丁小丽站在原地未动,没有要马奇进门的意思。
“要不我们边走边谈?”马奇进一步建议。
“不怕影响你吗?”
“影响我个鬼!现在,你就是我的组织部门!我自由了!”马奇叫道。
“你没喝多吧?”丁小丽问。
“我家里有酒,你要想喝,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喝!”
丁小丽有点摸不着头脑。
“别傻站着呀!要么进你的门,要么去我那儿谈!”马奇催促道。
丁小丽有点不得不答应马奇的意思,自己也想跟马奇谈谈,低头思索了一下,还是跟往常一样,一个人朝前先走。不料马奇追上来,和她肩并着肩,还真有好几个人向他们侧目而视呢。
“你不怕了?”丁小丽问。
“两个字,不屑!不屑一顾!”马奇回答得潇洒干脆。
“喂,这是四个字。”
“这段时间我什么都想明白了,自己虽不能有幸秉承天地之间的清明灵秀之气,应运而生,修治天下;又没有恰好遇到残忍乖僻之气,大恶大邪搅得人妖不分,但恰如贾雨村言,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马奇大发感慨。
“你把《红楼梦》都背下来了?”丁小丽开玩笑地问。
“今天,”马奇则是一副言归正传的样子,“找你两件事。第一是——”
“等等,”丁小丽打断马奇,“你干吗要跟我说?”
“因为决定大权都在你啊!”
“我可不敢当呀!你刚才不还说断不甘被庸人驱制驾驭吗?”
“你可不是庸人啊!你听好,第一,自即日起,本人就不再是要为人师表的老师了。”马奇宣布道。
“你是怎么回事呀?你想干什么?”丁小丽吃惊地问。
“留职停薪开公司!干个体户,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不留神就是一个万元户”马奇说得很是痛快。
“干个体户?你千万别胡闹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一个大学老师多么受人尊敬啊,个体户,万元户,人说都是山上下来的!”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秦皇汉武已经过去,人民已不是愚不可及,安得催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报告都已经递上去了。营业执照我都拿了!”
“我不跟你胡扯了!”丁小丽又急又气,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马奇连忙叫住:“哎,别走呀,我还有更重要的第二件事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