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将自家的钥匙拿出来交给丁小丽:“你先回我家去,我这就去给你安排。哎,记住!晚上不管谁敲门,你都不要开,也不要吱声。我自己回去的时候会连续敲五下,你一定要记住,是连续五下!”
丁小丽一人开门进来,赶紧关上门,想要锁门,拨弄了一下门锁也不知道该怎么锁。她不敢开灯,也不敢乱动,摸索着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黑暗。
第一次站在一个陌生的窗前,丁小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否也像这窗外的夜色,茫然无边,深不可测,只知道自己的到来好象给这个陌生的窗里的主人带来了麻烦。
黑暗中,突然有人来敲门,丁小丽猛然转过身来,竖起耳朵细听,是三下而不是五下,连忙收回准备去开门的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门居然被推开了。
丁小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小谭站在门口,对着屋内的黑暗试探着叫了一声:“马奇!”
丁小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个陌生女人马奇不在家,正犹豫着,小谭低声咒骂了一句,悻悻而去。
丁小丽轻手轻脚地追到门口,奇怪地望着远去的小谭,又轻轻关上门,可还是锁不上。
马奇与刘兰兰边走边聊。
“就在我们系原来的画室边上。原先谁做画累了在那里休息的。条件可能差了些。”刘兰兰说,又问马奇:“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住吗?”
马奇觉得刘兰兰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你问这干吗呀?”
“对不起,我没有了解你隐私的意思。只是那幢楼等着拆,那个地方现在早已没有人了,我是怕——”
“不用怕,住的是一个民工!”
“民工?你还有民工的朋友?”
“是民工!”
刘兰兰见马奇一脸诚恳,就放下了心:“是民工倒真的没事。”
“没事!”
刘兰兰说声:“到了”,就推开了吱吱纽纽的楼门:“你看,条件恐怕有点够呛。很急吗?要不然再想想能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别要不然了,就这里很好!”马奇说着跨进了楼道。
丁小丽不堪紧张和疲倦,竟和衣坐在墙角睡着了,等她醒来时,马奇已经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睡得那么死?”马奇问。
丁小丽迷迷糊糊地可能觉得自己睡错了地方,连忙移到沙发上。
“门也没锁。幸亏没锁上,叫不醒你的话我要在外面站一夜了。”马奇责备着,点上一只烟。
丁小丽一机灵,睡劲全消:“哦,对了,刚才来了个女的找你。敲了三下门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马奇一惊,扔掉香烟:“什么?她看见你了?”
丁小丽摇摇头:“她就叫了一声你的名字,见没人搭理她就走了,对了,她临走还骂了你一句。”说着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又要睡。
马奇有些尴尬,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将丁小丽推醒:“哎,你还是不能睡我这里。”
“不是说今天先睡一个晚上的吗?”
“一晚也不行!我已经给你找到了一个地方,现在就搬过去吧!马上就搬!”马奇的口气里明显不过地含有不耐烦。
丁小丽读懂了马奇的眼神,低下了头。
丁小丽拎着小提箱跟着马奇身后,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看着马奇打开过道顶头的一扇木门,露出了一间小屋子,只能算是一处可以勉强住人的小角落。
马奇放下钥匙:“你先睡吧。我还要去把你的工作安排好!”说着未等丁小丽反应就急忙离去了。
等丁小丽反应过来,能够打量这个小角落时,她不由自主地双手交抱在胸前,陷入了一种不自觉的迷惑。一张床,上边放着一床没打开的被褥;一张桌子,一盏灯泡吊在小角落的中央,正被从窗户里进来的夜风吹得摇摇荡荡。丁小丽是越看越怕,最后竟莫名其妙地蹲在地上,就是站不起来了。
马奇推门进屋,突然又站住了。
刘兰兰微笑着望着马奇,好象知道他会来似的:“都安顿好了?”
“有什么安顿好安顿不好的?实在是莫名其妙!”马奇苦笑一声。
“你不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吗?就像现在这么晚了莫名其妙地就跑到我宿舍来,也不考虑我的名节了?”刘兰兰看了看马奇:“你现在饿了吧?”
马奇深情地拥住刘兰兰:“你还真好!”
“别!”刘兰兰推开马奇,“你想结束我们的约定吗?我们只是朋友,不谈情说爱!”
“我就要跟你谈情说爱!”
刘兰兰躲开马奇的变了味的拥抱,回头又嗔视着有些失落的马奇说:“我要是记得不错,这个规则是你定的!”
马奇果然安静了下来:“你说得很对!”说着又有些自我解嘲地又摘下挂着的牛鞭:“这玩意——?”
“你就别乱动了!”刘兰兰伸手夺过牛鞭“这可是我从先人那里继承到的唯一遗产!”
“一个大姑娘的唯一遗产是一条牛鞭?”
刘兰兰将牛鞭挂到墙上,歪着头问马奇:“你现在真有兴趣讨论这个问题?”
马奇有点惊慌也有点抱歉:“你说得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现在还真是谈什么都没心思!”
刘兰兰无事不知:“怕是心思都在小砖楼里了吧?”
马奇坦诚地一笑:“你又说对了!”
“那就去看看吧!别两头不踏实!”刘兰兰很平静地看着马奇。
马奇苦笑着感叹道:“莫名其妙!我还真要再去看看。”
丁小丽双手抱着肩,还蹲在地上,听到有人在推门顿时紧张起来:“谁?”
五下敲门声。
一听是马奇,丁小丽如获救星,飞快地将门拉开,想打招呼但碍于身份还是没有吱声。
马奇则十分愧疚地挨到丁小丽的身边,甚至想拥抱她。可丁小丽就是那么僵僵的站着,马奇也只好对着她颤抖的后背僵僵地站着。
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和矛盾掩盖了马奇的同情和怜悯,他再一次清楚不过地知道自己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微不足道的、什么也不是的乡村小女孩,愧疚和安慰的话自然也就说不出口了。
“哦,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工作的事我已经跟校食堂的老李谈好了。你应该没有事了,好好睡吧。”马奇说。
丁小丽头拧着,脖子犟着,哭着叫起来:“睡这里,我怕!”
“那也只能这样了!”马奇无名火起,可不知该生谁的气。
“我怕!我真的很怕!”丁小丽说完又抱着双肩蹲在地上。
马奇实在看不下去丁小丽的这个样子:“你总不能就这么住到我家里吧?”
“我没说要住你家里!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嘛!”丁小丽总算站好抬起了头,看了看马奇。
马奇看着丁小丽满脸惊惧,想了想,觉得怎么都不是个办法:“要不你还是赶快回家吧!”
丁小丽一声大叫:“不!我决不回家!”
“你不想回家,目前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住在这里了!”
丁小丽从马奇脸上看得出这不是开玩笑,也不会有更多的仁慈了,下了决心:“好!我住!”
马奇默默地低着头离开了。
丁小丽强行支撑着自己,直到马奇离去,才颓然坐在床头,抱住双膝。
同景叠化:一线晨光透窗而进,丁小丽依然抱膝坐在床头,整夜没有合眼。她打了一个哈欠,才有一丝睡意,三食堂的司务长老李拍响了木门,丁小丽吓得一激灵:“谁?”
“丁小丽,有叫丁小丽的吗?”门外问。
丁小丽站了起来,胆怯地问:“你是谁?”
“我是管食堂的,马奇老师昨天晚上找我是要安排你做小工吗?”
“哦,是,是,是我!”
“那就得起床跟我走了。”
司务长感觉良好走前边,丁小丽卑卑怯怯跟后头。
司务长将差不多是现成的一套工作服、刷子、一只面盆、一双胶靴发给丁小丽,并详细地指示了她的工作范围和内容。他带着丁小丽走到一个洗碗池跟前:“你看,像这样就是没有刷干净。”说着司务长拿过丁小丽手里的刷子,自己刷起来为丁小丽示范。
“我来刷!”丁小丽说。
“有你做的!”司务长坚持自己刷完:“呆会再给你一袋去污粉!你能做好吗?”
“能!”
尽管丁小丽回答得干脆,司务长看着她瘦小的身体,还是有点信心不足:“你这个样子干这活,行吗?”
“我保证能做好!”
“小姑娘,先别忙保证!这不是好干的活。你能帮我干三个月,我就该感谢你了!”
铃声响起,大学生们纷纷涌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