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灶台上的八宝粥冒着热气。
屋内,刘兰兰拿着调色盘和画笔还在沉思。突然屋外一声惊呼:“刘老师,你家的粥瀑出来了!”
已经开饭,饭桌上很丰富,两个人却吃得有些沉闷。马奇想说些什么,丁小丽却始终低着头,不给他任何谈话的机会。马奇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饭碗。
“怎么?味道不好吗?”丁小丽问。
马奇:“今天,你是客人,是该我来招待你的。你身体真的没事了吗?真不好意思,让你一来就做了那么多事。”说着,夹起一块脆骨给丁小丽递过去:“多吃点!”
丁小丽发现是脆骨,立即给马奇夹回来:“这是脆骨,好吃的!”
“我知道好吃才给你吃的嘛!”马奇又夹给丁小丽。
丁小丽坚决地夹回给马奇,为了不再争,自己夹了一块普通的骨头,将碗捧离桌面。
马奇咬着脆骨又开始思考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实际上很土气,也很粗鄙单薄,决不是自己设定的那种女人,但为什么她总会让自己感动呢?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马奇问得突兀。
丁小丽哆嗦了一下,没有吱声。
“是专门来找我的吗?”马奇追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丁小丽的回答得也很突兀。她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起身进了厨房。
马奇也放下饭碗,站了起来,甚至像伟人一样叉腰度步。
不需要复杂的逻辑推理,马奇已经把前因后果都理清了:现在一切都很明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就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她为什么会专门来找自己?决不会是来请教《红楼梦》的吧?无论如何,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一个对什么都不了解,对什么说不定都充满美好希望的女孩,自己开不得任何玩笑,做不得任何轻浮,一定要把什么都说明白,然后再看看自己到底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马奇来到厨房门前,对着正在涮碗的丁小丽说得一脸严肃:“你怕也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单身男人。不过,我结过婚,两年前离了。是呀,是呀!这辈子也不再打算与什么女人再结婚了。我比较适合打光棍!”
丁小丽听得似懂非懂的。
“单位领导、隔壁邻居都知道我马奇光棍一条!”马奇觉着说得费劲,说得莫名其妙,但还得继续往下说:“你是姓丁,对吧?哦,小丁,怎么说呢?如果你在省城里再也没有其他亲戚、朋友——,的确是专门来找我的,一个光棍男教师的宿舍里突然冒出一个大姑娘,一定会闹出风波来的。”
丁小丽有点懂了,头低了,眼斜了,脸红了!
马奇心想反正不能瞒:“再说了,我早已不习惯屋里还有一个其他的人!”他越来越急了,“你知道吧?昨晚我就一夜没睡。屋里多一个人我就不得安宁!”
丁小丽的家务就要做完,马奇的话音也听明白了,脖子粗了,脸红不堪。
马奇也觉得自己过分,但又不能不说:“如果你的病今天没好,我肯定不会这么说,既然你已经好了…”
丁小丽已经提起了自己的提箱,开门就要走人。
马奇始料不及,神色一变:“哎,你等等!你准备到哪里去?”
“去车站。”
“回家?”
“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去车站干什么?”
“我在那里看见许多人在等工干,我有力气,饿不死的!”
马奇上下打量着丁小丽,觉得玄:“要不先别这么急着走,你在我这里——?”
“不!”
见丁小丽说得斩钉截铁,马奇反过来又不放心了:“你的病真的好了吗?”
“好了!”
丁小丽转身时看到了马奇床头上的那本《红楼梦》,可能是想到自己生病时的尴尬险些要哭起来,但她控制了自己,用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请求马奇:“你那本书借给我看看,好吗?家里那本一直没看完,还给丁贵琴了。”
“可以,可以!”马奇连忙将书交给丁小丽。
丁小丽拿过了书就说:“再见”。
马奇自觉没有拦住她不让她走的理由:“再见。”
马奇就这样看着丁小丽出门,轻轻叹了口气,掩上门,回身望着空荡荡的屋内。
丁小丽走了!好了,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一切都是自己神经质的多虑。这是马奇所希望的。可又有一种感觉让马奇觉得陌生觉得奇怪,刚刚还是热气腾腾,充满思想矛盾活动的屋子怎么一下子就变得空旷荒寂起来了呢?
丁小丽手里还拿着《红楼梦》,东瞅西瞅,只盼有人来叫工。
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注意地观察了丁小丽一会,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掐灭了手里的烟,朝丁小丽走过来。
夕阳照进刘兰兰充满艺术氛围的宿舍。
马奇翘着脚,一页一页机械地翻着一本画册,又抬起头来,观赏墙上挂着的艺术品,。
刘兰兰盛了一碗八宝粥过来。
马奇:“我不吃。”
“没馊。我吓唬你的。”刘兰兰笑道。
马奇拿下挂在墙上带着毛头的牛鞭出了一会神:“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的,挂一个那玩意在屋里干嘛呀?”
“这不管你的事吧?”刘兰兰夺过牛鞭,“你是年年进山考察,都说给我带礼品,结果是一块石头也没见!”她将牛鞭重新挂到墙上。
“你要是能把那玩意拿下来,我就娶你做老婆!”
刘兰兰差一点把粥碗笑翻了:“你以为我是多么想嫁给你呀!”刘兰兰说着话脸色一变:“一个自由的心灵不属于任何人!”
“说得好!”马奇为刘兰兰鼓掌。
“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再说了,像你这样只承诺不兑现的男人谁敢嫁给你?”
“照你这么说,我还真完了呢!”
“完不完,我不知道。谁要你这样的人做丈夫肯定倒霉!”
马奇头一回觉得与刘兰兰也话不投机,杠得慌:“我走了!”
刘兰兰有一点点吃惊,放下了粥碗:“你生气了?”
“我会生气?”
“你真的不吃了?”
“我有事要做。”
刘兰兰也天生不想作态:“是吗?别生气啊!我们不是约好,绝对真诚相待,决不虚伪吗!你有事我不留,要我帮忙说一声!”
夕阳西下。
马奇漫无目标地骑着自行车,经过一处公交车站时,一个酷似丁小丽的身影抓住了马奇的视线,他猛蹬脚踏赶上去,原来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马奇竟有些失望,他看着车站站牌,发了一会呆,突然骑上车,急驰而去。
站牌上的终点站是长途汽车站。
天已擦黑,广场更显得脏乱。
那个男人还缠在丁小丽身边:“怎么样?想好了吧,小妹妹。我决不会骗你的!”
丁小丽还在犹豫着。突然,远处一个酷似马奇的身影在人流中穿过。丁小丽紧张地转过身去。
那男人也不由紧张地四下望了一眼:“走吧!要不,先到我那看看再说?只要你肯干,赚钱没问题,我保证!”
丁小丽点了点头,跟着男人向广场外走去,突然被马奇发现。马奇大叫一声“丁小丽!”从后边撵上来一把揪住了她。
男人一看马奇叫喊着过来,抹头就跑了。
“你准备跟他到哪里去?你知道他是什么人?”马奇问得很激动。
“他找小工!”丁小丽说。
“找小工怎么一看见我叫你抹头就走了?”
丁小丽小声地:“要你管什么?”
“要我管什么?这地方可是乱得一塌糊涂!你要这么稀里糊涂地出了事,我可得跟着受一辈子良心谴责了。”马奇叫道。
小提箱再次被架在马奇的自行车后架上,马奇推着车走头里,丁小丽拉下几步,跟在后边,手里捧着从马奇家带出来的那本《红楼梦》。马奇回头看了丁小丽几眼,丁小丽也瞄了几回马奇,但谁也没有讲话。
就要进入学校大门了,马奇才停住车,叹了一口气:“让我来帮你先找一个临时住的地方,再找一份临时工作吧。”马奇一旦做出这样的决定,顿时如释重负。
“那就行了。”丁小丽也喜出望外,但回答既笨拙又不文雅。
“什么叫那就行了?”马奇一时反感但很快又理解了,未加计较:“你——,今天晚上,就还先住我家。”
“带我到做工的地方去就行了!”丁小丽现在觉得马奇的那个家也实在不是一个好去的地方了。
对丁小丽接二连三的没有水准,马奇也只能摇摇头:“你——?”
丁小丽说得很真诚:“我没想给你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