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凤与丁小丽已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她一边做作业,一边注意地观察着皱着眉头算帐的丁小丽。终于,丁小丽长吁口气,放下帐本,拿起了《红楼梦》。马小凤放下作业,偎到丁小丽身边,想开导开导这个整日皱着眉头的小妈妈了:“妈,他不要我们了,我们还找他干吗?”
丁小丽合上《红楼梦》说:“他会要我们的!等你放寒假了,咱们就去海南找他!”
马小凤蹲下来,仰望丁小丽,似乎在研究这张脸和眼神里边到底都是什么内容。
“睡吧,你看着我干什么?一放寒假我们就去找你爸!”
马小凤简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丁小丽:“真去?”
丁小丽认真地:“当然真去。”
马小凤不可思议地摇头。
“别作怪了,还不赶紧去睡。”丁小丽说着将房门窗户都检查一遍,听见窗外刮起风下起了雨,又起身到阳台上收衣物。秋雨淅沥,雨丝晶亮,可以看得很远。丁小丽面对着久违的窗景,又发起呆来。
电话传来的马奇的信息,留给丁小丽的只是一个等待与丈夫见面的符号,至于马奇所说的什么离婚不离婚的话对她毫无影响,这次通话留给她的是马奇的声音!只是声音,马奇的!现在丁小丽所有想的、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与马奇见面,至于见面之后的事,她倒没有太多的考虑,反正到时自然由马奇安排一切了。
丁小丽召集会议,并在会上公开宣布:“我要去海南找马奇老师了!公司里的一切事务全部由王玲负责管理!”说这话时,丁小丽看见小秦会计看着王玲,似乎有话要说。王玲摇头叫他不要吱声。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丁小丽继续询问,见小和尚想要说话,立即挥了一下手:“没什么问题就这样,散会。”
丁小丽问王玲:“你刚才摇头干什么?”
“没什么啊。”
“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们,我们就替你看着公司就是了!”
正说着,小和尚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了。王玲见他那架势就出了门。
小和尚见到姐姐倒也没有虚伪的客套:“你要走了,公司不给我开,却交给外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就你这个样子,能行吗?”丁小丽也同样地说得直接。
“你说我怎么不行?我比你们这里的哪一个都强一百倍!”小和尚很不满意姐姐对自己的轻视,高声叫嚷起来。
王玲听到叫嚷,从门外折返,瞅了小和尚一眼,对丁小丽说:“小丽,就让你弟弟管吧!我和小秦准备也去海南呢。本来早就想去了,只是不愿意让你难过,所以一直就没说。现在你也要走了,我们就——”
丁小丽摇手让王玲不要再说。
小和尚声明道:“反正我已经说了,信不信任我是你的事!”说完就走。
丁小丽也没拦他,只是对门外叫了一声:“小秦,你来一下。”
小秦会计一进来,丁小丽就开门见山地问:“王玲,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决不会对你撒谎!”
丁小丽望着小秦,小秦也挺不好意思地附和道:“你要是不走我们也不好意思说。”
丁小丽摆了摆手:“我是肯定要走的,至少等我从海南回来了之后你们再走。行吗?”小秦会计担心地问:“那——你弟弟?”
“这是马奇老师的事业,我弟弟能让我放心吗?”丁小丽说得斩钉截铁。
“那行,我们等你回来。如果你真要留在海南,我们干脆办歇业也行。”王玲最后说。
这是小和尚的住处。
丁小丽一进院,看见小和尚正在扭打一个女孩,而且叫嚷得恶心:“你她妈别赖我!鬼知道你肚子里是谁的种!”
“你打,你打,有种你打死我!”女孩似乎也不示弱。
小和尚抬腿照着女孩就是一脚:“我有什么不敢打的?”
丁小丽大喝一声:“小和尚!你要犯法的!”
小和尚见丁小丽到了,马上笑道:“姐,你来了!没事!”转脸喝叫女孩:“还不去给我姐倒茶!”
女孩果然听话不哭,进屋去倒了茶来:“大姐,你喝茶!没事,我们经常打打闹闹的!”
小和尚:“怎么说话呢,谁一天到晚跟你打打闹闹的?”
女孩不依不饶,撩起袖管,露出伤痕:“这是谁打的,畜生咬的啊?”
小和尚又要动手:“你说谁是畜生!”
丁小丽烦躁地喝止他们并质问小和尚:“就这样,我能把公司交给你吗?”
小和尚立时停止与女孩的打闹:“这跟开公司是没有关系的!”
女孩也来帮腔:“他做正经事我是不会闹的!”说完进了里屋,让丁小丽和小和尚谈事。
“她是哪里人?”丁小丽问小和尚。
“你认识的。”
“我哪里认识?”
“丁贵琴你认识吧,她就是丁贵琴的妹妹!她姐不是一开始跟你们的陈晨老师好吗?陈晨又跟城里的女同学好了,写信说不要她了,她不是跟她的爸爸、妈妈一起来你们学校告倒了陈晨吗?”
小和尚说得有头有尾,丁小丽却没有听明白:“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呀?”
“你不知道?你都在干吗呀?”小和尚叫道:“陈晨不是被你们学校开除了吗?”
丁小丽大吃一惊:“陈晨是被学校开除的?”
“哎呀,他爸爸都为了这个喝了农药死了!”
女孩冲出来,叫道:“不该告他吗?陈世美就该告!谁死了又不能赖着谁!”
小和尚又是一脚踢过去:“叫你告!”
女孩猛扑上来:“不要以为姐在这我给你留面子,你要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丁小丽心情沉重的慢慢走着。
丁小丽找出陈晨留下的书箱,打开箱盖,又见最上面放着的马奇的讲义。
从小和尚那里得知陈晨的遭遇之后,丁小丽一路心情沉重。她一下子就想起来那天黄昏,陈晨叫住自己寄托书箱时的怯懦。原来这个失踪多年的同乡老师竟有如此令人感伤的遭遇,那么,自己失踪多年的丈夫呢,是不是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甘苦呢。想到这,丁小丽恨不得立即赶往海南。
丁小丽出门前给马奇打了动身去海南的电话,是马奇的助手接的。丁小丽告诉对方:“请你转告一下马主席,就说我和女儿马小凤一块去看他!今天去湛江的票。对!”
丁小丽把钥匙交给李教授夫妇以求关照:“我带小凤马上就走,万一有什么水火的事就麻烦你们给关照一下。”
李夫人接过钥匙,将丁小丽拉到里间,神秘地问:“是马奇老师叫你们去的吗?”
“他没有,可是——”丁小丽不肯撒谎。
“他要是没叫你们去,这么远的路我看就别去了。”李夫人以一种同情的口吻说。
“怎么啦?”丁小丽看出了蹊跷。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邻居这么多年,我不想再瞒你了。马奇在那边可是更不像话了!”丁小丽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面色大变。李夫人接着说:“学校有人回来说,他不仅在那边又有了小老婆,而且女秘书就有六个!我们其实是早就知道了,怕你难受就没有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去还是不去?”
李教授拿着放大镜照着一棵小茶树,见妻子如此煞有介事便放下放大镜阻止道:“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人的议论能相信吗?小丁,还是自己过去亲自看看的好!”
李夫人觉得丈夫说得有理,立即附和道:“也是,旁人的议论也不能全信,当初你和马奇刚恋爱时,许多人都把你传说成什么啦,可这么多年下来我和老李都对你竖起大拇指,多么老实的好女人啊,还帮着马奇教育了孩子,谁能做得到?我们还没见过多少赶得上你一半的女人呢!你去看看也好,我想马老师也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能坏得像人说的那么不堪?哦,这钥匙还有谁有吗?”
“我弟弟那里还有一把。”
“是你亲弟弟吗?”
“是啊,我让他偶尔过来开开门窗通通风。”
汽笛长鸣,绵绵的阴雨中,南下的列车缓缓启动。
马小凤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新鲜和兴奋的感觉难以抑制。
丁小丽内心更兴奋,此时,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雨中城市,又不免有些怅然。列车上广播里放起了当年最流行的歌《跟着感觉走》,马小凤也跟着轻轻哼唱。
歌声中,列车后的一股股轨道时聚时分,向天边延伸。
单调的节奏,混乱的车厢。已经三天三夜了,列车的座位下睡的都是人。
马小凤的热情早已消失,委顿肮脏不堪地萎缩在丁小丽身旁:“妈,火车都开了三天了,海南在哪里呢?我们回去吧!”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啊?”丁小丽也衰衰地对马小凤说。
丁小丽拉着马小凤走出车站:“你注意看看你爸爸有没有来接我们?”
马小凤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女孩了,连日的疲劳使她像一团泥巴似地粘在丁小丽身上,二人反复张望,哪里见到了马奇的影子。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死了,回家吧!”马小凤说。
“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到海南!”丁小丽为马小凤打气。
“怎么去啊?海南到底在哪儿?”马小凤哭声哭气地叫着。
“别急,我们找人问问!”丁小丽扶着马小凤下车,同时四处张望。昏暗中,突然发现了一个人手里举着接马小凤的牌子。
丁小丽喜出望外惊叫起来:“小凤,你看,有人来接咱们了!”
马小凤一看到自己的名字呵呵傻笑了三声就赖在地上起不来了。
丁小丽高声朝牌子叫喊:“嘿!这里是马小凤!这里是马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