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到处都是要回家的感觉。还拉着个横幅:祝同学们过个愉快的寒假!大学生们背着行李三三两两地离开,一片忙乱。校园广播站播放着朱蓬博的《北风吹》,在忙乱中增添了几分伤感气息。
丁小丽顶着凛冽的寒风去马奇家,想问问是否有母亲的回信,远远地望见陈晨正在给那个带眼镜的女生送行,连忙回避。
14.日。内。马奇家。
马奇正在慷慨激昂地对刘兰兰议论校政:“只要带兵的还是老把总,再好的学生招进来也一样会耽误在学校里!我们系只要像王发易那样的人当头,什么实事求是地搞研究都是空话!”
“不要看到谁比你强你就不服气嘛。”刘兰兰的口气倒平稳。
“他是比我强吗?”马奇挺当真地逼问刘兰兰。
“你别冲我叫!你比他强,行了吧?我回去了!”看得出,刘兰兰对马奇的话题兴趣不大。
“昨天上午刚宣布扶正,”马奇愤怨未尽,“今天就梳起大背头!你说可笑不可笑,荒唐不荒唐?一个被学生赶下讲台的人,现在那头昂得。今天上午见到我,一手叉着腰,一支指头指着我,”马奇学王书记模样,“‘现在我能说几句话了,你有什么课题可以找我谈啊!’,妈的,什么东西——,”
有人敲门,刘兰兰:“有人来了,我走了。有牢骚也得看看人,不要逮到谁都乱发。”
马奇开门,迎新送旧,发现来人是丁小丽,既没有意外也没有客气,开了门,劈头一句:“我正要去找你!”
丁小丽喜出望外,与正要出门的刘兰兰礼貌地打了招呼,问马奇:“是我妈来信了?”
“什么你妈来信?你妈来信怎么会来到了我这里?”
“我怕收不到她的回信,所以留了您的地址,想叫您帮我转一下。不行就不麻烦您了。”丁小丽连忙解释。
“我没收到你的什么信!”马奇的口气听起来很忧郁也挺冷淡。
丁小丽说声“对不起,打扰了!”转身就要走。
“进来啊,怎么不进来?”刘兰兰与丁小丽似乎也很有缘分,怎么看都喜欢这个女孩,主动替马奇邀请客人。
“进来吧,我正好有话问你。”马奇也就势侧了侧身体,意思是让丁小丽进门,自己好随手就把门关上。
丁小丽不好不进门了,但进得门来也是低头站着,一副此地不可久留的模样。马奇忽然也有从未认识过丁小丽的陌生感觉。
刘兰兰看着他们觉得奇怪:“你们怎么像不认识一样啊?”
“昨天,还是前天?”马奇说给刘兰兰听,“三食堂的司务长遇到我的时告诉我说,‘你介绍的那个小女孩说是想读书呢。’”
“读书好呀!”刘兰兰道,对丁小丽又多了几份好感,又责怪马奇道:“人家既然是投奔你来的,你应该关心才是啊!你们谈吧,我走了!”刘兰兰告辞了,朝丁小丽十分友善地摆摆手,跨出门去。
马奇怕刘兰兰误解还是什么复杂的原因,也送出门来,辩解说:“自从她做了小工之后,除了偶尔的几次照面,我也没怎么理她。”
刘兰兰略带讥讽地“怎么又乱描呢,我不是说过了,越描越黑!别忘了,我可是你的红颜知己。”转而正经地:“能帮帮一下吧,不容易呢。需要我帮忙还是只要说一声。当不当官的事情看开点!”刘兰兰与马奇挥手再见。
马奇重新回屋,看了一眼卑微不堪的丁小丽,情绪似乎一下子阴沉激越起来。
“这个,听司务长说,你想读书?”马奇问默默站在屋子中央的丁小丽。
“你说行不行?”丁小丽顿时热情迸发。
“你早就应该这样!”马奇受到了热情的感染,像在与什么人发狠似的:“你哪一点不行?,猴子都能称大王,白痴能当书记,你丁小丽只不过想读个书有什么不行呢?你说,你哪一点不行呢?”马奇说这话时还真有点同病相怜,自我激励呢!“怎么样,丁小丽?”
“什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问什么?”
“我是说我好人做到底,帮你读书,怎么样?你干嘛总是低着头啊,你就不能抬起头来跟我讲话,抬起头来回答我的问题?”
骤然听到马奇要帮助自己上学,一股暖流涌上丁小丽的心头,她到底还不是敢直接看着马奇说话,而是将脑袋扭向一边。
“你看着我啊!这是与人谈话的起码礼貌。”马奇叫道,对牛弹琴也是烦恼啊!
“你帮我联系美术系吧,别的就不麻烦你了。我打算半工半读!”丁小丽说着就要走人,被马奇一把捉住。
“你说不麻烦我?”马奇伸手扳过丁小丽的脸,迫其与自己对视。
两人不同的目光。
丁小丽与众不同的害羞,和一经捉住就全身绷紧的强烈反应燃起了马奇的某种欲望。从丁小丽紧张的目光里马奇不仅看到了惊恐而且还看到了感激,看到了尊敬。这两者对马奇都很重要。前者刺激了他的欲望,后者满足他的虚荣,是他曾梦想过走到哪里都能够看到的目光。
“你不是一来就给我添了大麻烦吗?”现在,马奇的全部心事都无形地集中到了丁小丽的身上。
丁小丽的脸腾地红了,更加害羞。
“在车站,你一见到我,是这样。”马奇恶作剧地学起丁小丽摇摇欲坠的模样来,“一进我家门,就已经是这样了。”马奇学丁小丽扑通倒地,又自己扮自己将倒地的丁小丽抱到床上,“纸条一定要抓在手里,就是这个坏人将你引诱来的,不抓他抓谁呀?”
“我抓你了吗?我可没抓你!”丁小丽挣脱马奇的掌握,她要表白。
“我还真没有见过谁像你那天那样烧得厉害!”马奇还真的就被当时的情景所激动起来,“两只鼻孔像两只火炉直喷热气,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是发梦还是什么地方痛,给你喂药,你咬勺子。让你洗澡,你都站不起来!
“我走了!”丁小丽无地自容。
“我真的被你吓得不轻!”马奇想起后来发生的事,就情不自禁地拉起丁小丽的手,摸索起来,“当时就想,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就是死也不是什么难事,还能有什么更多的意义呢?哎,你说,如果你那天就死在我家里那会怎么样呢?我一定是背上有嘴也说不清了。啊,唯一的办法是不是就与你一起死?”
丁小丽一开始的反应是赶快跑掉,可听着马奇说话就犹如被磁石吸着了无从挣脱,后来马奇说到一起死,两人已经搂在一起了。马奇只要开口讲话,即使是骂她,丁小丽都爱听。
“不过,最好还是突然的地震,突然地震!现在也可以地震,让我有幸拉着一位自天而降的纯净女孩一起告别人间,挺美好的!成千上万年以后,有人会发现一对古怪的化石。男化石张着嘴巴在说话,女化石爱听不听扭头看着一边。”马奇叹息一声,将丁小丽抱得更紧了,“要真的就是那样,我也是算是没有遗憾了!”
马奇开始亲吻丁小丽。
丁小丽不懂亲吻,只希望他还说些什么。她喜欢听到马奇说话,平平常常的字句经马奇说出来就晶晶亮地闪闪放光。
“不,你说话,你干什么?你说话呀!”丁小丽躲开马奇。
马奇怜爱地捧起丁小丽的脸,仿佛在见识一本从未见过的书,用差不多梦呓一样的声调和情感感叹道:“一本从未打开,也从未被人见识过的书!”
“什么书?”丁小丽刚要迎着马奇的目光看上去,甚至也打算说几句对马奇的好感与感激。
忽然,有人敲门了!丁小丽本能地推开马奇,下意识地寻找藏身之地。
马奇也有些尴尬与慌乱,最后竟示意小丽躲进了衣柜,自己整理了一下,答应着敲门人。
“来了!谁呀?”马奇开门,小谭大步跨进门来。
“什么味?”小谭尖起鼻子开始嗅气味。
“你神经!什么味?”马奇打哈哈。
“不是你的味!什么味?”小谭思索了一小会儿扑到马奇身上乱嗅:“你没在家做饭吧?你身上怎么会有厨房味?”
“不要神经了,寒假怎么过?”
“你这个坏蛋!你说最长不超过三周,现在是第几周了?”小谭发粘地责备马奇。
丁小丽蜷缩在柜子里,就听见外边热闹非常。
她听见马奇说:“你别!别这样!”小谭责问:“哪样?我就是想吞了你!”马奇说着“哎呀——”嘴被什么堵住了。
丁小丽也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马奇总算将小谭连哄带推地弄出了家门,返身进屋关紧了房门。他努力将自己恢复到正常,并把刚刚弄乱的床被整理一番,然后坐到床沿上,对着衣柜叫道:“你出来吧!”
衣柜里没有动静。
“出来吧!”马奇提高了嗓门,但还是没有动静。马奇很奇怪,便起身将柜门打开,只见丁小丽双手紧捂自己的耳朵,将脑袋深埋在两腿之间。马奇愣了愣,他问了自己是有所谓呢还是无所谓?最后还是伸出手来拉了一把丁小丽:“你出来吧。”
丁小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柜子里出来。
“你看,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马奇自我解嘲。
“我不知道!我走了!”丁小丽再也不敢抬头看马奇。
“回家过寒假吗?我送你?”
“不用!”
校园里一条空寂无人的小路。寒风落叶中丁小丽的背影更显得形影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