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之后,三人落座,何十五要给丁小丽和陈晨加茶,陈晨要接过茶壶,茶壶最终还是让丁小丽接了过来,替两位男士斟茶。
“这种龙井瓜片已经是八百块一两,在国内和国外都是最好的绿茶了!但照我外婆的说法,比起柳安的‘雾里青’,那它就还只能算是粗茶!”何十五注视着丁小丽和缓地侃侃而谈。
陈晨随即热情地帮腔道:“我们老家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柳安产名茶了。我这次回去查县志,才知道,柳安果然出过名茶。说是明末清初的时候每到春季,就有从新安过来的客商到我们柳安来用景德镇的瓷坛装茶由青弋江入太湖再出南洋。”
何十五如数家珍地又拿出一个青花瓷坛:“你们看,这就是你刚才所说那种瓷坛。”
丁小丽也不禁接话:“这么小吗?”
“当然不是这么小。那时候运茶时还专门有一种大瓷坛装着这种小瓷坛,一只大瓷坛里大概能装五十只小瓷坛。我外婆说,那种大瓷坛在当时的新加坡、文莱比黄金还贵!欧洲的贵族们都珍惜无比。所以装在里边的‘雾里青’也就贵过珠宝了!”
陈晨送丁小丽回家的路上,进一步告诉丁小丽:“在我们柳安开发茶叶的公司已经注册了,何先生用的是你的名字作为中方的代表。”
“这合适吗?”丁小丽问。
“他的用意你也清楚。”陈晨停了停继续说,“我们已经租下了5000亩山场,招了50名农工。”
“我是听江东大学的李教授说过我们老家曾是产茶的,但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既然‘雾里青’那么有名,为什么就绝产了呢?”
“那是因为我们老家人后来将山头改种罂粟了。”
“啊?”丁小丽大吃一惊。
“只是何先生的热情太高,我也没好说。据说,山头自改种罂粟之后,就长不出茶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
“我也做了提醒,但他化验了土壤之后说可以种,并且要我明天就赶回柳安去平整山场。你——,如果觉得何先生人不错的话,其实也可以跟他——,起码他可以给你带来一份安稳。”
“你——,怎么样?”
“你这不都看到了吗?”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丁小丽开门进了屋,才转身与陈晨挥手再见。
丁小丽心事重重地进门,马小凤推开作业欢迎妈妈下班:“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妈妈就该天天在家守着你呀?”
马小凤噘起嘴巴,但没有顶撞。
“等你上完高中,上了大学,只怕是我想跟在你后边陪你,你也嫌烦!”丁小丽说得有点伤感。
“妈妈,我什么都懂!”马小凤拉拽着丁小丽说。
“什么都懂?我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马小凤跳了起来,很愿意贡献才华。
“你爸不要我了。我该不该嫁人?”丁小丽问得自以为大胆刺心,没想到马小凤却一声欢呼:“你早该嫁人了!真的,你是一个天生的贤妻良母!你要嫁的根本就不是我爸这类男人!说不定你们两个人都觉得亏透了!哦,不,是你亏透了!”
“你不反对我嫁人?”
“我举双手赞成!”马小凤大人似地叹道,“等我高中毕业上大学走了,还真有点为你操心呢!”
丁小丽和马小凤睡在一张床上。
丁小丽一夜没睡,马奇的名字叫了千遍万遍,每叫一遍她与马奇的关系就有一次转换,一会儿是老师,一会儿是爱人,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兄长,一会儿竟然是她可怜的儿子。丁小丽在心里念叨着:“马奇,衷心祝愿你过得比我好!反正你也是不爱我的,对吗?我是一个跟你没有相干的女人,对吗?再见,马奇!”
丁小丽第一次发现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温馨,温馨得刺眼又刺心,花灯高悬,宾客如云,乐声悠扬,何十五又坐在那个空了许久的位子上。
一名服务员要去给何十五倒茶,被丁小丽拦了下来:“你去照应那一桌吧!”自己捧着茶壶,走向何十五。
何十五判断清楚丁小丽的确是向他走来之后,早已站了起来。
丁小丽在给何十五加茶时不知是茶水,还是泪水,滴满了餐桌。
桌上的水滴中幻化——丁小丽每天早晨起来给马奇泡茶的情景赫然浮现!
站在不远处的张扬嘴巴撇了撇。
来例行检查的张扬对王玲叫道:“好了,这一下你们在海南就更有靠山了。”
“怎么啦?”王玲问。
“丁小丽到底是命好。”
“丁经理怎么啦?”王玲又问,小秦也停下了手里的铁铲。
“到底还是让她傍住了大款!而且是国外的大款!”张扬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嫉妒,急转话题道:“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丁小丽来找何十五,站在门口按电铃时又有些犹豫了,她自己对自己嘀咕着:“一切都还没有决定,我只是有事要提醒他,只说该说的话。”
何十五打开门,惊喜万分:“小丽!”
丁小丽格外认真地:“何——老板,我只是有句话要急着跟你说。”
“进屋说。”何十五热情地把丁小丽迎进了屋。
两人坐下,丁小丽迫不及待地说:“你说的‘雾里青,在我们家乡已经绝产150多年,当地人都不知道有这种茶叶了,还是先少种一点试一试吧。”
何十五笑道:“5000亩本来也就不是大规模吗。”他拿出资料给丁小丽看,“土壤和种子我们都做了化验,不会有问题。”
“罂粟和茶是不是相克?”丁小丽问。
“罂粟?”何十五好像是第一次听说。
丁小丽知无不言:“我们那里曾种过罂粟。说是就从种罂粟之后,茶便绝迹了!”
“你的说法可靠吗?”何十五问得认真。
“只是听说。”
“那我们马上增加一项研究。”何十五说着立即拨了一通电话:“喂,我需要增加一项研究,对,明天上午九点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何十五放下电话,重回丁小丽面前时越发文气,越发古典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助夫相!认识你之后,我在海南和中国内地的事情都办得很顺!”
丁小丽对着卫生间问:“小凤,还记得李教授家的电话吗?”
“我桌上的小本子,找到了吗?”马小凤一边冲凉一边说。
“哦,找到了。”丁小丽把小本子拿到卫生间的门口。
马小凤露出一个脸来,“我给你看看哦。哦,有,还是你写的那!这不是!”马小凤用嘴唇指示着丁小丽:“哦,刚才还有人打电话找你呢。”
“谁找我?”
“呆一会儿对你说。”马小凤又关上了门。
丁小丽给李教授拨电话:“李教授,我是丁小丽呀!对,我还在海南,有件事想向您请教: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柳安是出茶叶的对吗?”
“是啊!”李教授说得很肯定。
“那它后来是怎么绝产的呢?”
“这个——,我没什么印象。怎么?对家乡的特产感兴趣了?”
“有一个外商要到那里投资种茶。”
“那好哇!我帮你查查资料。”
“太谢谢了!”
“马奇怎么样?说是出国了?”李教授不禁问起故人。
丁小丽又是一阵心痛:“是,法国。”
马小凤冲好凉出来。
丁小丽也挂断了李教授的电话,问马小凤:“谁来的电话?”
“我一会儿对你讲啊!”马小凤要把卫生间地上的水拖干净。
“是你爸?”丁小丽莫名其妙地猜测着。
“是你妈!”马小凤买足关子。
“我妈?真的?”丁小丽奇怪。
“她说是你妈,我怎么知道真假。”马小凤傻呵呵地笑道。
丁小丽失了一会神,决定给妈妈回个电话:“妈——?”丁小丽叫道,对面愣了一下显然还不习惯对着话筒讲话,“是我。”汪月花的声音传来:“是小丽吗?你到底现在是干什么?村里的山都让陈晨给翻了一个遍,剃了一个光头。你可要想好,几千亩的山你都打算怎么种?种茶可是我们做小孩时都没听说过的。而且,你什么人不用,用陈晨,他不是被学校开除的坏人吗?他爸为他喝了药死的……”
丁小丽辩解道:“陈晨是好人!”
“好人?好人学校还会开除?”汪月花就是不信,“我可是跟你说,你可不要有了几个钱,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你一下把事情弄得那么大,又没有扎实可靠的人,老虎头狐狸尾,都是乡里乡亲的,丢不起人的!”汪月花说的是直率又难听,“到时候别说我没说过,你们家的祖坟上长不出大树!”
丁小丽对着电话发起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