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丽下班回家,却见小和尚在厨房里帮他烧饭,见丁小丽回来,笑嘻嘻地:“科学家回来啦,我说你这日子也过得太冷清了吧?怎么样?今年过年到我那去吧,一起热闹热闹。”
丁小丽疲惫地坐下:“今年过年,我一定要回家了。”
“怎么老想着回家的事?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和陈晨现在都不能回去!好了,别再说回家不回家的了。‘雾里青’研究得怎么样啦?”小和尚倒成了热心人。
丁小丽摇了摇头:“要是能找到还活着的茶树就好了,哪怕一棵。”
“照你这么说,我上回费了我50公升汽油弄回来的黄土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有用啊!排除了我们当初对土壤的顾虑。也就是说茶苗种不活,不是土壤的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相关的问题很多:空气,水分,种子,都有可能出问题,要研究。”
小和尚一听泄了气:“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哎,你说大冬天的,戴着帽子,谁能看见?我就回去吃个年饭,初一早晨就回来。我真的很想妈妈。”
小和尚摇摇头:“没见过你这种死心眼的,挨了骂,别说我没打招呼!”
家里已经升起了炊烟,但节省的汪月花还没有点灯。
丁小丽小心翼翼地敲门。
很有些见老的汪月花从后院里过来开门,老远就问:“是谁呀?”开门一看见小丽,楞了一下,随即做贼似地一把把丁小丽拉进了门。
汪月花关上门,拉下脸来嗔怪道:“你还有脸回家啊?”
丁小丽犹犹豫豫地望着母亲:“我怕是不该回来!”
“你就是不该回来!”汪月花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但还是递过来一张凳子。
丁小丽的亲情又摇摆了回来:“妈——。”
“妈什么妈?妈的老脸都让你丢完了!老话说,可偷可抢,不骗老乡!你看看这门口这山!让你给削的!害得你妈我大过年的都不敢出门。”望着女儿低着的头,汪月花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还没吃饭吧。”
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回来还是过年,汪月花把房里的灯都开亮了。
丁小丽陪汪月花吃年夜饭。小黑白电视里播着93年的春节晚会。
汪月花边数落着边往丁小丽碗里夹菜:“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门外传来热闹的鞭炮声了。
汪月花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临老了,还为了你把乡亲都得罪了,过年连个打牌的人都不来。”
丁小丽也放下了筷子:“妈,今晚我陪你打。”
“你?算了吧。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念书还会干什么?不是我大过年的说你,这书念的越多人就越糊涂,就像你短命的老子,不念书怎么会成了什么右派,还有那个陈晨,好好的书记女婿不做,偏要出去念书,结果弄得——别人家的事就不说了。你看小和尚,没好好念过一天书,可到底是男人,就是有志气,走的时候说,不开回一辆黑壳子汽车就不回来过年。这么多年就硬是没回来过。”汪月花嘴上唠叨着,眼圈却禁不住红了。
丁小丽的眼圈更红,差不多就要忍不住眼泪了。
汪月花连忙制止:“哎!大过年的,不作兴淌眼泪啊!”
丁小丽起身出了门。
大年三十晚上,山上悄无一人,远处村里却很热闹,灯火通明,爆竹声声。
丁小丽孤寂地站在山坡上。
汪月花不放心,跟了过来:“小丽,你这是要干什么?”
丁小丽连忙掩饰,蹲了下来,手在地上乱摸着:“我要找些样本回去化验,上次我们来的太匆忙了,没有——”突然,丁小丽摸到了一棵茶苗,激动地大叫起来:“这是什么?茶苗?妈!你看,茶苗!”
汪月花好象对丁小丽的发现无动于衷:“你说你什么时候来过?”
“这——是这样的,”
汪月花阻止丁小丽说下去,郑重其事的:“做得对!事情还没有做成之前不能什么都让人知道!人世间专有破人好事的小鬼!”
丁小丽进来,当她把手里的茶苗交到李教授手上时,李教授大惊!
他将茶苗看得很细,一脸严肃,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丁小丽:“你是怎么发现的,太有价值了,我一定认真研究。”
丁小丽想起妈妈的关照:“教授,这事没研究出眉目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还有,这样品我只有一份。”
李教授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收条,如果研究有成,算我们两个人合作的成果,怎么样?”
丁小丽看李教授如此认真,很难为情:“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写完了收条,李教授反而坦然了许多,说得颇有意味:“君子与小人往往是一念之间。你这样做事,是必须的!”又议论道,“我没说错,你搞科研也是个人才,马奇要是回来一定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丁小丽兴致勃勃地回家,开门时,门是从里边先开的。
说马奇,马奇果然就回来了。两人见面都大吃一惊!丁小丽就觉得马奇的头发猛的稀落了,而且眼光散乱。马奇就觉得没有自己的丁小丽过得一点也不难受,而且,忙得很。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无言地对峙着。
“你——?回来了?”丁小丽想起了马小凤的VISA卡和那注定要分开的结局,把原本应该是热情无比的拥抱变成了吃惊但又有距离的寒暄。
“你好像忙得很?”马奇也觉得很不受用,想象中的温暖适意里怎么冒出了一丝冷气?
“人总要做点事嘛?”丁小丽的口气更冷。
“你好象不住家里?”马奇问,口气里竟然多出一股发酸的醋味。
丁小丽想着自尊自重也要尊重他人,不想与马奇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再加上稍微有些疲劳,于是想让绷紧气氛缓和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说着进屋将自己的包袱放放好,也把马奇带回来的一只提包顺带着放好。
马奇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我这是回家!什么回学校?小凤呢?”
“自从上了大学,我就见过她一回。”丁小丽冷冰冰地说。
马奇又是一惊;“那,你都在干什么?”问得语气有些陡但又有些虚弱。
丁小丽看他可怜,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和马上一变脸又要做的事,又止不住地愤恨起来,展开李教授给她的材料来看,不再说话。
马奇坐在书房里,以书遮面。
马奇现在知道丁小丽一定极大地误会了自己的作为,但在长达一年零两个月的监禁之后,巨大的委屈之下,他不可能一回家门就向满面红光的丁小丽道歉,一声长叹之后,心如刀绞。丁小丽想的却是,马奇出来不但不让自己去接,连电话都不给自己打一个,自己猜测的分手结局一定是不错的,好吧,互不欠情省下了将来的一个鞠躬。
丁小丽抱着被子背对着马奇在不住地问自己,今天晚上该怎样度过?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将一床被子抱到沙发上问马奇:“你睡床还是沙发?”
“你睡哪里?”马奇反问丁小丽。
“由你选!”
“我就睡沙发。”
丁小丽将抱在沙发上的被子放回床上,换了一床小一点的被子:“还是你睡床吧!”
“你变了许多!”马奇仰起头来不使眼泪再流。
“都是你的功劳!”丁小丽看都没看马奇。
“你就这样坚决地拒绝我了吗?”马奇问得心尖尖发颤。
“我哪有资格拒绝你呢?”丁小丽回答得鼻子发酸。
马奇忽然苦笑一声:“你这样还不是拒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教授高叫“小丁”的呼喊。
“是李教授!”丁小丽下意识地连忙解释。
“谁我都不见!”马奇躲进了卫生间。
丁小丽一开门,李教授就兴奋异常地高叫道:“祝贺你!小丁!从理论上讲,你成功了!”
“什么叫从理论上讲?”丁小丽招呼李教授坐下。
“从你送来的样品看,你起码是发现和培育了一个新的茶叶品种!虽然,我们还不能说它就是‘雾里青’,但肯定不是已有的茶叶品种!而且它的遗传基因的确古老!现在没有‘雾里青’的特别数据,就算不是古代的那个‘雾里青’,我们也可以命名为‘新雾里青’或‘丁小丽茶’”
“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试种?”
李教授摇了摇头:“你找到是样品是一棵已经枯死的茶苗,只能分析出它是什么,却无法解决怎么种活它的问题,除非能找到活苗,哪怕是一棵。”
丁小丽认真地:“好,我一定想办法找一棵活的来。”
“只要你能找到活苗,我就不信找到种活它的方法。”
“太好了!”丁小丽高兴地转了一个圈,可是转到卫生间紧闭的门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你?怎么了?”李教授敏感地发现丁小丽情绪有些不对:“是不是又想到马奇了?振作些,马奇要是回来看见你现在这样子——”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那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见。”